「我可以自己弄,不要你管。」她幾乎是對他喊出這句話的。
相處這兩年,她任性的時候不是沒有,多是小女兒的驕縱,這樣強硬的態度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因為來得突然,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總以為壓下她的火氣,他們之間就能重回以前的平和自然。
「別再鬧了,你不懂這些活,還是給我吧!」
她的種種看在他眼里只是鬧騰嗎?芳有有別過臉去,不再理會他,只是慢慢地、一點點地拼裝著門,將遺失在他身上的心一並裝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那一夜,一樓公寓的燈始終未滅。
有時候,女人堅持起來是很可怕的。
那晚讓翟潛深刻地感受到這一點,芳有有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把門重新裝上去,第二天她睜著紅腫的眼楮像平日一樣去一水一坐做鐘點工,賺小費。中午,她如常為他做飯,兩個人好似從前一般維持著勞資關系。
只是飯桌上不再有她的笑聲,他夾給她的那塊魚皮自始至終橫躺在她的碗底,直到午飯結束。
接連好幾天的晚上,她都盤踞在天台上,一夜一夜不肯回房,她的反常讓翟潛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從前那種像家人一般的感覺不見了,他才驚覺那種生活成了他血液里的可卡因,他不想戒,也戒不掉。
煩惱因此而生,晚上沒有她的公寓,他也懶得去待,找了一水一坐中的一個座位,靜靜地坐著,靜靜地喝酒,靜靜地等著腦袋把所有情緒都傾瀉,只剩下空白。
他這樣的男人,擺著一副落寞的表情,是注定了會有女子前來搭訕的。
「讓我猜猜,你現在到底是在為哪個女人苦惱。」
「鈕千禧,你高貴的血統實在不適合用來挖苦人。」翟潛啜了一口菠蘿啤,雖然味道不錯,可是喝不醉的酒也算是酒嗎?
自從傾盡積蓄參加了那個所謂的公主旅行團之後,鈕千禧便常常來一水一坐,有時候是水有時候是酒,連她自己也分不清什麼更容易讓她醉。不過,不管是醉是醒,她不再將要嫁給貴族的念頭掛在嘴邊。
坐到翟潛的身旁,鈕千禧緊盯著他的側臉不放,久久之後下了結論性的話語︰「別說,你那股帶點罪惡、藏點憂郁、有點神秘的氣質還真吸引女生,難怪有有會喜歡你。」
「她喜歡我?」他以為那只是一個誤會。
他也太不了解女生了,「你跟她在一起兩年,感覺怎麼樣?」
「很好。」像家人一般——至少他是這麼覺得的。
鈕千禧晃動著酒杯里的純淨水,像個愛情專家似的開始鋪設大段的假設︰「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有有談戀愛,有了男朋友,她就不可能繼續跟你住在一起,你們也不可能再維持現在這種你喜歡的關系。你會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到來嗎?」
他靜默地等待著她下面的引導性問題,那是他內心里潛藏的蛇。
「難道你以為這種你覺得很好的生活會一輩子延續下去?」
他知道不可能,所以只想享受眼前她給他的如家人般的溫暖。
曾經,有種感情他以為會一輩子延續,可是沒有,在他鋃鐺入獄的那一刻,他曾經擁有過的所有美好都宣布終結。
曾經,他以為他會一個人過一輩子,再也不會相信任何女人,可是芳有有來了。她在他眼中甚至算不上一個女性的形象,她只是他的東家,付給他薪水的人。
兩年的時間,她以東家的身份跟他成為一家人,這不是很好嘛!為什麼要打破這一切?
他對她……是有怨懟的。
他的顧慮如同他的過去一般不為鈕千禧所知,她所能給的只是一個旁觀者的建議︰「女孩子是花,愛情是雨露,花是不能缺少雨露滋養的。所以,如果你不是她的雨露,就不要靠近她,讓她去尋找願意呵護她的花匠吧!」
遠離她,讓她去尋找她的花匠?
誰又會是他的雨露呢?
菠蘿啤編進去一打,他仍是毫無醉意,只好借著酒氣上了天台,她果然還在那里仰望灰蒙蒙的星空。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問,像個沮喪的男人。
她仍是躺在原地看著上空,不理會他的出現。
翟潛走到她的旁邊坐下來,默默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其實我對你……」
「只是一時的迷戀。」她忽然的開口打斷了他即將月兌口而出的心情,「一男一女住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很容易就把你當成戀愛對象去幻想。加上千禧不停地在我耳邊嘀咕,就像催眠一樣,我在不知不覺間就陷了進去。」
年少時,我們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吧!
身邊的朋友常常把你和某位男生湊在一起說趣,說得長了,他就默默無聲地鑽進了你的心坎里,在你看不見的角落安營扎寨,待你在某個沉靜的角落驀然想起他,才驚覺那就是萌動的愛吧!
是愛嗎?
芳有有搖了搖頭,「這幾天,我靜下心來想想,你到底有什麼好的?有什麼吸引我的?我為什麼會喜歡你?想來想去,我發現……」
她停住了,然後轉向他的臉,看著他的眼楮告訴他也告訴自己︰「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愛你,迷戀!只是一時的迷戀而已。因為再沒有人可以依靠了,于是把你當成了全部——那不是愛。」
她望進他的眼眸深處,這一瞬間只要他一絲的不舍,一絲的不舍……
翟潛嘆了口氣,把未說完的話重新放回心底,她已經幫他作出決定了。這樣也好,他還沒準備好換個身份,把她當成可以愛的女子來相處。
芳有有拍拍站起來恢復了從前爽朗的笑容,背著他揮揮手,她向下走去,「放心吧!很快我就會恢復正常,我們還是勞資關系——這回我听清楚了,不是老公和東家,只是勞工和東家的勞資關系。」
明天太陽還會照常升起,明天他們還是住在一間公寓里的好同屋,明天他們還是勞工和東家。
只是灰蒙蒙的星空掩不去她背過身那一瞬間的孤寂……
這段小插曲似乎沒有打亂芳有有和翟潛愉快的同屋生活,正如芳有有說的那樣,很快她就恢復正常,忘記了對他的迷戀,每天依舊是忙著打理芳鄰公寓,忙著賺錢數錢,忙著享受她的泡泡浴。
目前,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把最後一間空置的五樓公寓給租出去,這樣她一個月又能多幾千塊收益啊!
第3章(2)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覺得在感情上虧欠了她,很快就派個財神爺來救濟她那顆失寵的心。
「請問這里是芳鄰公寓嗎?」
芳有有抬起頭瞧著對方,以她貧乏的名牌知識也看得出眼前這位看似穿著簡單的女子身價不菲。
「對,你是想租房嗎?」最好她一個人租一整套公寓,還是那種對租金不還價的主。
來客深鎖著眉頭打量著芳鄰公寓里的裝飾——以他桀驁不馴的個性……應該不會留在這種破舊的地方吧?一定是哪個地方弄錯了。
算了,還是走吧!
她來得匆匆,又想匆匆地離開。對芳有有來說,相當于和財神爺擦肩而過。
好在財神爺在踏出芳鄰公寓的前一刻居然收住了腳步,遲疑了許久方才開口︰「我……想向你打听一個人。」
「呃?」看她那掙扎的神色應該是想找個男人吧?芳有有就估模著會是誰呢?是四樓的男主人,還是二樓的鮑因果?
「他叫翟潛……」
芳有有眉頭一皺,下意識地想要搖頭。眼神一溜,卻瞥見門外高大的身影,牙齒咬住嘴唇,她硬是將否定的話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