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爺雙手揣在兜里,繡帕所帶來的柔軟觸模著他的手指,軟軟地沁入他的心里,無聲無息……
許是太興奮了,平生頭一次住在城堡里,鈕千禧大清早便醒了,梳洗一番,也不用人照顧,她自動自發地瀏覽起整座城堡來。
少了夜色的庇護,白日里的王子城堡更顯……古老——這並不能準確形容古堡的整個狀態,卻是鈕千禧所知的漢字中對城堡最好的修飾。
斑駁的牆壁,落魄的屋頂,總是發出吱吱呀呀聲響的木門,還有那些早已不見了玻璃的窗戶。風穿梭在城堡的每個角落,讓人發寒地戰栗著。
這就是英國貴族住的地方嗎?
靶覺更像是拍攝鬼片的片場啊!
不是自大,鈕千禧不得不說——這里完全比不上咱中國的恭王府嘛!再退一步,連杜甫草堂都不及。誠懇一點,芳鄰公寓都比這兒新一些。
不太滿意自己所看到的情景,鈕千禧探寶的目光又找上了二樓,不知道那里深鎖了些什麼寶貝,既然是王爵之家,總該有些驚世之寶吧!
上去瞧瞧!
「別動!」
她的腳才踏上第一級台階就被人叫停了,她剛想轉過身去,那聲音更嚴厲地炸了開來︰「你千萬別動,我扶你下來。」
爵爺站在平地上,伸長了手臂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待她稍稍靠近他,他便一鼓作氣將她抱下了樓梯。
她平安地雙腳著地,他的額頭也聚齊了薄薄一層細汗——上帝啊,這片刻的工夫讓他起碼少了十年的壽命。
好奇心已起的鈕千禧追著問︰「這個樓梯不能踩嗎?」驚魂未定的爵爺想也不想地點點頭,她鍥而不舍地追下去,「為什麼不能踩?看樣子是有點破破的,可也沒爛到不能踩的地步吧?」
「啊?」問題被直接地擺在爵爺面前,他還來不及想答案,鈕千禧已經接下去了,「我看這座城堡破爛不堪,一副隨時要倒的樣子,你們為什麼不加以修繕呢?是不是沒錢啊?」
「不是!當然不是!」爵爺直接否定,下面的話只能硬撐了,「王子城堡有幾百年的歷史,就像古董似的,要的就是這副破舊樣。如果修繕一新,怎能體現城堡的歷史文化和人文魅力?至于這樓梯……」
上下打量著木制的樓梯,由于長年失修,再加上白蟻侵襲、潮氣腐蝕,很多木板都爛成了一個個的空洞,破得像副雕花的木雕。
木雕……
拉過鈕千禧的身子,他扳著她的頭,調到一個適當的位置,他開始描繪那段破爛的樓梯,「你看,這段樓梯是不是很像一頭熊?」
可不是嘛!破得一個大洞連帶著一個小洞,就像一個圓滾滾的熊頭架在圓滾滾的熊身子上——鈕千禧連連點頭,「是啊!真的很像熊噯!」
「你再看這塊,像不像南飛的大雁?」
一排小破洞連成兩條人字形的線——「真是大雁南飛啊!」
「再看這段,分明就是天降異石嘛!」
「對哦!對哦!」亂七八糟看不出像什麼,當然是異樣的洞嘍!
宋裔爵一邊描述一邊贊嘆︰「當年修築這段藝術之梯的藝術家真是偉大,可以雕刻出這樣鏤空華美的木雕作品。他還特意讓作品呈現出一副破損的模樣,這就是所謂的……」完了,他快要接不下去了,隨口胡說吧!「這就是所謂的半調子模樣,它所表現出一種陳舊的張力。千禧,你有沒有看出來?有沒有?」
這個時候她要是搖頭否認,會不會被當成很沒有藝術素養的人?
在他近乎迫切的拷問下,鈕千禧想也不想地亂點頭,「真的好有張力哦!絕對是一副曠古之作。」
「這……這就是破碎的美啊!」嘖嘖嘴,宋裔爵仰手向著樓梯連聲贊道,「美啊!真是美啊!」
「對對對!美,好美,太美了,非常之美!」
美得鈕千禧都快哭了。
領著鈕千禧游覽完整個城堡,宋裔爵的襯衫都被汗濕了。陰霧彌漫的天氣透著冷意,他身上的汗水也全是冷的。
拿了襯衫讓他換,詹姆斯擔心他受涼——那可又是一筆可觀的醫藥費啊!因為某種眾人皆知的原因,他們不能去公立醫院享受福利醫療。
「我看你干脆直接跟鈕千禧說明白得了,省得你這麼殫精竭慮地騙她。」騙來騙去騙不到她的投資又有何用?
「不行,如果我現在告訴她城堡的真實情況,再向她要投資,這等于告訴她我請她來做客就是為了騙她的錢,搞不好還會背上綁票的罪名。我不能這麼做!」
他害怕讓鈕千禧知道他的真實用意?詹姆斯擰著眉望著他,「你真的愛上她了?」在郵輪上,不管應付什麼樣的富家女,爵爺都不曾皺過眉頭,莫非他對鈕千禧動了真心?
活了這麼些年,沒對哪個女孩動過心,爵爺也不知道自己對鈕千禧真心為何,只是……
「如果可以,我不想騙她的錢。」
「那城堡怎麼辦?」詹姆斯抓住他的肩膀拼命地搖著,想把他搖回到現實里來,「我怎麼辦?你可以全然不理嗎?你怎麼對得起你母親的臨終囑托?」
又拿母親臨終遺言來壓他!
宋裔爵皺皺眉頭,沒答腔。詹姆斯明知道他沒有辦法辜負母親,所以他不可以不理王子城堡,不可以丟下詹姆斯不管。可千禧知道他利用她的感情騙取投資,會怎麼樣?
在郵輪上他肆無忌憚地用感情騙取盎家女的投資,唯獨面對鈕千禧,他做不到,他不想親手毀了那個有著一張純淨表情的女孩。
「詹姆斯,我們還可以想別的辦法,總會有辦法的,王子城堡經歷了那麼多年,不會斷送在我們這一代。」
他的安慰根本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效用,詹姆斯把繳費單遞到他跟前,「土地稅又來了,如果我們還籌措不到資金,想要保住王子城堡也只能是我們一輩子的空想。」
時間不等人,宋裔爵根本沒有時間再去爭取其他渠道的投資,難道騙鈕千禧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
宋裔爵的猶豫讓詹姆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中國人不是時興送定情信物嘛!就跟訂婚戒指一樣,你可以送她一件禮物,讓她從那些寶貝里挑一件給你做信物。我們先把那個信物拿去拍賣行,以此為抵押借一筆錢,等城堡修繕一新,可以對游客開放,我們再用收回的錢贖回那件寶貝。」
听起來詹姆斯已經做好了全盤打算,可詹姆斯唯獨沒有為他計算,沒有想過萬一因此讓他失去鈕千禧,他又該怎麼辦呢?
「你要是向她開不了口,我幫你說好了,就說我們英國貴族有這個傳統。」
說做就做,詹姆斯不給宋裔爵轉圜的余地,直接沖向了後園,他依稀記得鈕千禧去了那里。
「鈕小姐……」
他振臂高呼,從半人高的草叢中鑽出一顆全副武裝的小頭來,「什麼事?」
只見她用毛巾、帽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靈動的眼楮對著他們這邊。
宋裔爵才要知道她在干什麼呢!「你這是干什麼?」看她身邊的工具和那些堆成小山的雜草,莫不是在拔草?
「這里的荒草都長得這麼高了,再不拔會淹沒整座城堡。我一個人雖然力量單薄了點,可是能拔點就是點,你看現在花園里的景色是不是好了許多?」
她的勞動成果淹沒在雜草叢生中看不出大的起色,只是讓觀者在心理上覺得沒那麼荒涼了。
看著她一個小泵娘家家滿頭大汗,兩個大男人不禁羞愧起來。他們倆成天想著怎麼騙到投資,如何保住城堡,卻沒有親自動手為這座記載了他們全部生命的城堡做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