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節目好看,江南關了電視,將遙控器丟在一邊,大大咧咧甩動著兩條雙腿坐在沙發上捧起了復習資料,「我不討厭這座城市,我只是不習慣上音樂學院罷了。」長笛這東西可以陶冶情操,是她的心所喜歡的感覺。若真要拿它做一生的事業,她的頭腦不喜歡。
心與頭腦的摩擦,她理智地選擇了後者。
第一次听她說這些,大黃欣喜地感覺自己跟江南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一步,「我以為你是討厭留在這座城市,才不想上那所音樂學院的呢!」這種好事怎麼就落不到他頭上呢?早知道去琴行學吹長笛能夠得到保送音樂學院的資格,打死他也要學啊!
「你說那家琴行的大胡子怎麼就那麼厲害,居然隨便跟音樂學院說說,就能讓你免考得到入學資格。他要是真有這麼大的本事,干嗎非窩在一間小小的琴行里做老師?他大可以去音樂學院當教授啊!你說……你說他到底是什麼來歷?」
大胡子是什麼來歷,江南也覺得奇怪。只憑他嘴上那麼一說,一流的音樂學院就給她寄來了入學通知書,連面試都免了。什麼樣的人能對一所有國際聲譽的音樂學院帶來如此重要的影響,當時她也覺得好奇。
避他呢!反正她拒絕了他的好意,拒絕了音樂學院的邀請,也拒絕了拿長笛做一生的事業。
于是,現在的江南握著復習資料準備迎戰高考。
按習是件累心累腦的工作,找點什麼讓自己輕松一下。大黃從兜里掏出一張CD,「不看電視就來听听音樂吧!」從他知道江南學長笛開始,他就不斷地收集純音樂CD。听來听去還是成曄的音樂最棒,誰讓他的音樂融合了古典與流行。怎麼听怎麼舒服!
像這張CD,每首曲子都以長笛和鋼琴合奏,飛飛揚揚地演藝著音樂的和諧,「江南,你學了這麼久的長笛,有沒有跟鋼琴合奏過?」
有過,只有一次,跟大胡子叔叔的鋼琴合奏的《離開》,那種感覺她永生難忘。
「這張CD上有很多鋼琴與長笛合奏的曲子哦!其中這首《離開》就很不錯。」大黃兀自念叨著,江南全沒當一回事。這世上同名曲太多了,恐怕此《離開》非彼《離開》吧!
「真不知道成曄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這樣彈奏鋼琴,還將長笛穿透進去,簡直是完美!」大黃贊嘆著這張CD的演奏者兼編曲——成曄。「我看過有關他的報道,據說他很小的時候就屢屢在各大鋼琴比賽中獲獎,後來考進音樂學院,然後中途退學自己創辦了音樂室。自己譜曲、自己找人配樂,然後自己發行CD,最終自己成名成家。他的厲害之處就是賦予古典音樂新的生命,讓古典與流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過這一點也讓他的音樂生涯備受爭議,有人說他的存在是對古典音樂的褻瀆,也有人說他為流行音樂注入了更高貴的生命——總之是眾說紛紜,不過在樂迷心中,他簡直就是神。」
現在江南有理由懷疑大黃可能是她的好「姐妹」,要不然一個大男生怎麼會對一個男演奏家這麼關注呢?
他到底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她要復習了,想考上那所位于大城市的高等學府,她必須加倍努力才對。
將音樂聲加大了些許,試圖壓下大黃的多嘴多舌。
大黃才不會順了她的心意,唉聲嘆氣地嚷嚷著︰「天妒紅顏啊!這麼好的音樂天才居然退出樂壇了。據說是因為他所愛的女人——就是、就是這張CD中吹長笛的琉璃,听說她因為交通意外死了,然後成曄就退出了樂壇。唉——」
江南對這些小道隱私不感興趣,正想再加大一些樂聲,掩蓋住大黃的汪汪叫,卻听見那首許久沒有听聞的《離開》……
當音樂悠然傳出的時候,江南的雙眸緊盯著那漂浮在空中遙不可見的音符。心在顫動,仿佛觸模到了熟悉的容顏。
從大黃手中搶過那盤CD的外殼,她仔細看著,所有模糊的感覺在鋼琴與長笛聲中一點點交匯,發現了、看見了、抓住了。
她站起身,愣在原地,然後抓著CD向門外跑去。
「這音樂不錯吧……」大黃贊嘆的眼神只迎來江南消失的背影。
☆☆☆
江南撐著膝蓋站在琴行門外,大口大口地喘息。沒想到她竟然跑了這麼遠,二十年了她從未想過自己可以有邁開腳步飛奔的一天。心平穩地跳動著,負擔了她太多的疲倦。
「江南?」珊瑚見到久別的學生,頓時吃了一驚,「你又想來學長笛了?」
江南望著仍舊掛在店內的那支銀色長笛,溫吞吞地搖了搖頭。不說話,她直接撲向目標。
他在那兒,彈著再熟悉不過的《離開》。還是那個調調,還是那個味道,跟CD里的音樂一樣的味道。
「你是成曄,你是出這張CD的成曄?」
她手里那張CD封面看起來好眼熟啊!大胡子捋了捋濃密的胡須,眯著眼看了一陣,「呵呵!這是成曄的CD,你也喜歡他啊?」
這麼大的人了,長著滿臉香蔥頭似的胡須,還裝什麼蒜啊?「我听到了這張CD上的《離開》,跟你彈的一模一樣……不是說音符,我是說感覺,那種音樂的感覺跟你彈奏出的一模一樣。你就是成曄,對不對?你就是那個將古典音樂與流行感覺結合在一起的成曄,對不對?」
大胡子露出呆滯的目光,在她和CD之間游走,「我一個小小的琴行老師,哪能跟那種著名音樂人相提並論?我只不過閑來無事喜歡彈彈各種著名的曲子,原來這首《離別》是成曄的啊?我還第一次知道呢!」
他撒謊!他絕對在撒謊!江南認定了這一點,單憑感覺她就能肯定這個看上去憨厚又笨拙的大胡子叔叔正在逃避問題。
逃避是吧?她揭開他的真面目,再看他是不是還能逃避下去。
沖進洗手間,她翻著找著,終于找到了利器。雖然鈍了點,但拿它削胡子應該不成問題吧!
她要干什麼?就因為他不承認自己是成曄,所以就要殺了他嗎?大胡子閃躲不及,被硬生生地摁在了鋼琴凳上。連聲招呼也不打,她的剪刀直接對準了他下巴上的蔥頭。
大胡子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伸出手想推開她,這一推不要緊,不偏不倚正好抓在江南的胸前。
還捏?
江南趁他分神的當口,一刀減下去,眼看胡須就要落地,落在她面前的卻是紅艷艷的……血。
「你……」
他竟然用手擋住了她剪刀的落勢,身為一個演奏鋼琴的人,他的手可以殘,他的胡須卻不能落——這合理嗎?
「你這是干嗎?」
「你又要干嗎?」他反問她,「你為什麼好好地來剪我的胡須?為什麼非要證明我就是你想象中的成曄?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江南被問住了,胸口傳來一陣陣疼痛。不知道!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家琴行,他的琴聲總是讓她涌起一陣又一陣感傷的疼痛。為什麼?三年來她一直想知道為什麼,即使離開這些日子,她還是無法克制自己的渴望,仿佛鋼琴和長笛交融在一起就能成全她的某種遐想。
為什麼?誰又能為她解釋?
剪刀、紗布、消毒水。
江南坐在並不寬敞的琴凳上幫大胡子叔叔包扎傷口,「一個彈鋼琴的人,不是最在意自己的手嗎?你怎麼能用它去擋剪刀,萬一傷了筋骨,再也不能彈琴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