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行?」他不相信這世上有努力而無法達成的事,一段樂曲無論多要求技巧,只要刻苦練習總能熟練的演奏,需要的只是時間和汗水,「旋律可以修改,音符可以變更,這世上奇妙的和諧處處皆在。沒有什麼是不行的,相信我,空空!」
他拉琴的雙手握住司空空的雙肩,不再是絕美的演奏家的雙手,而是一雙充滿力度的男人的大掌。
清醒!快點兒清醒過來,司空空。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人,跟慕莊這樣的藝術家在一起,是絕對無法產生和弦的。
猛地推開他,她力道之大讓慕莊向後連退了幾步,為了穩住身體,他用左手的手掌去支撐整個身體重量,疼痛讓他的眉頭皺成一團。
她沒有注意到,繼續發泄心頭的郁悶,「我根本不懂所謂的高雅音樂,不懂小提琴,不懂……你!我所知道的只是如何賺錢,我接近你就是為了利用你賺錢。你如果不是呆子,就趕快清醒過來看清我的真面目;你如果不是呆子,就趕快離我遠遠的;你如果不是呆子,就不要再給我機會利用你。」
「可我想被你利用!」
他大喝一聲,喝住了她所有的堅持,「為什麼你不再利用我?如果你真像自己所說的那樣,除了賺錢什麼也不在乎,你就繼續利用我啊!我願意!我願意!」他大叫著,如小提琴拉出了最高的音階,刺耳得發人深省。
司空空怔住了,沒想到一根木頭中了愛情的病毒,竟然比正常人發作得更厲害,強烈到讓她無法抗拒——為什麼不再利用他?為什麼不?連她自己也被問住了.
「你也有一點點愛我,是嗎?」
他問得小心翼翼,卻又真真切切。讓她不由自主地搖起頭來,「不!我怎麼可能愛上你,像我這樣的人如果要與男人經營一段愛情,對方一定有經濟基礎,他很浪漫,知道送花給我,還在花卡上寫滿甜言蜜語。他一定很會照顧我,我忙的時候他知道煮飯給我吃,我不開心的時候他要哄我。還有!」她急不可待地補上最關鍵的條件,「他一定是個幽默的男人。
絕對不能是根木頭。」
說白了,她所愛的人絕對不可以是慕莊。
難題就擺了面前,木頭該如何克服重重危機,贏得美人心呢?
☆☆☆
明明是高級賓館的貴賓房,睡起來居然不如慕莊飄滿灰塵的家舒服。司空空打著哈欠,精神頗差地拍了拍臉蛋。
昨晚好不容易勸走了慕莊,想想也沒什麼地方可去,她只好獨自回到肖伯納提供給她暫住的賓館。經歷動蕩不安的一天,她本該累得倒頭就睡,誰知道竟是翻來覆去直到清晨才小睡片刻。
夜深人靜,獨自躺在床上,恍惚間她竟在月下看到了掛著九把小提琴的琴架,還有睡在琴架那邊的他。
失眠是無可避免的,雖然她至今仍不知道睡不安穩的原因。
強打著精神,她必須作好成曄這宗案子,否則被戴大老板炒魷魚,她都不能叫屈。走進「橫空」她驀然覺得氣氛不對,所有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難道公司有大的人事變動是她不知道的?
沖進電梯,她直沖向自己的辦公室,離風暴中心越來越近了,她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四周圍的同事眼神都冒著虛弱的光芒。推開辦公室的大門,沒等她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光是從三姑六婆的談話中,她也頓時明白了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什麼人?這麼缺德?」姑婆嚼舌根的功能是最強大的。
「就是!就是!大清早送這種花給司空,這不是咒她嘛!」嘴里說別人不道德,說話的美眉跟里卻放射著幸災樂禍的神采。
第三者帶著好奇插進談話中,「你想會不會是‘聖伯納’送的?全公司都知道他嫉妒司空的才能,這次司空丟了慕莊那宗案子,咱們的戴大老板竟然沒有炒掉她。或許,‘聖伯納’心情不爽之下就把這種東西送進來了。」
「我覺得很有可能哦!」
「說不定真的是這樣。」
大家在等著看公司大混戰,好為平板的生活增加一些色彩。司空空也不願每天都一塵不變,但她更不願意成為那個為大家創作娛樂話題的風雲人物。她的生活無須如此多姿多彩。
只需輕咳兩聲,一旦听聞故事主角登場,不必要的配角自動閃到鏡頭找不到的角落,騰出偌大的空間,讓司空空足以一眼望見不該存在于辦公室的禍端——滿屋的黃菊花。
司空空從未見過這麼多的花,擁擠地佔據了整個辦公室。如果將這滿眼的黃菊花換作紅玫瑰或去其它什麼高雅的花束,她會因女性特有的虛榮心而堅持微笑一整天。可她現在面對的是黃菊花,微笑成功地被憤怒所取代。
別氣,千萬別生氣,你如果真的動怒,整個「橫空」的三姑六婆可就心滿意足了。
司空空如是告訴自己,但沸騰的心如何能平靜?大清早帶著未睡飽的雙眼來到公司,看見的竟是自己的辦公桌上放著一束祭奠死者才用的黃菊花,無論是誰也會爆血管的。
誰?究竟是誰竟然這樣詛咒她?
筆作平靜地走到辦公桌前,她咬緊牙關,命令自己冷靜,千萬不能露出或是虛弱或是盛怒的表情,這也是白領麗人處變不驚的守則之一。
拿起黃菊花,她動作中的優雅程度足以媲美廣告名模,抽出塞在黃菊花中的卡片,她詫異于卡片的表面竟然寫著「母親節快樂」這五個表示卡片性質的漢字。暫時忽略奇怪的卡片,她更關注卡片里的內容和送她黃菊花的那個人。
斜著眼瞄過去,只見上面橫寫著幾排極規整的宋體小字——
空空,你要的浪漫,我給你。
落款不是她的仇人——肖伯納,更不是神經病患者,而是……慕莊?!
不是他腦子進水,就是她因失眠神經錯亂。拿起電話,她撥通他家的號碼,死木頭,快給我接電話啊!快點兒!
電話在響了七聲後終于迎來了司空空想要的接通,也不管他在做什麼,她劈頭罵去︰「你有問題啊?大清早送黃菊花給我,還是我要的浪漫?你咒我死,是吧?」不用他咒,被他這麼弄下去,她不死也氣掉了半條命,「你不知道這黃菊花是……」
「它很美,我覺得它很美,看著它就讓我想起了你。」
慕莊的聲音略帶著幾分慵懶,打出了娘胎,他頭一次體會到失眠的痛苦,翻來覆去一整夜,清晨不用她呼喚,他主動出去晨跑。跑著跑著就看到了花店門口放置的這些黃菊花,剎那間,他想到了她。
黃色的菊花,看上去雖很耀眼,卻帶著自在的高傲與清冷。沒有懾人魂魄的芳香.卻幽幽沁脾,一如她給他的感覺。
所以,他不听花店老板的勸阻,堅持買下了所有的黃菊花作為送給她的第一份浪漫禮物。至于那張「母親節快樂」的卡片,在他的印象中,成年女人都是母親,母親就是最可愛的女人——她就很可愛嘛!
听完了慕莊的自辯,司空空的怒氣也隨之煙消雲散。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為什麼說文學也是藝術的一種,身為藝術家,他可以用最簡單、最平實的語言讓你徹底感動,連送給死人的黃菊花也欣然接受。
這就是木頭的求愛方式吧!少了幾分浪漫,卻多了幾許溫馨。至少它讓司空空看清了自己始終未能看清的自己。
「別再送花了,我不需要你給的浪漫。」掛上電話,她拒絕他創造浪漫的方式,連同他的浪漫一井拒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