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親死了又不是忘老頭的錯,她干嗎如此忿忿不平?平蕪想不通,卻見離歌緊趕著向前沖,他沒奈何只好緊追上去,卻見忘老頭的腳步始終深深地扎在原地,動也不動。
走到半道,不知道是餓了,還是累了,又或者離歌是真的被氣得走不動路。她停在樹底下大口喘氣,許久都不曾動一動。
「忘老頭,是你爹?」
離歌全身肌肉一怔,半晌回不過神來。她無語地盯著他,隨即大笑起來,「你……你開什麼玩笑?你怎麼會這麼認為,他是我爹?我爹就是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
平蕪不知道該用怎樣的理由證實自己的觀點,他真的覺得忘老頭和離歌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從年齡上看,做不成祖孫,當不了夫妻,豈不是只有父女可以做了嘛!
「你是不是不喜歡他?」
多麼幼稚的問題,白痴也能看得出來她對忘老頭不是不喜歡,而是厭煩至極。她卻只是撇撇嘴,露出無所謂的樣子,「人這一生中總有幾個不喜歡的人,這沒什麼大不了,用不著你這個翰林院的四品編修來教訓我。」
吧嗎動不動就把他的身份掛在嘴邊,知道她很不屑他的頭餃,用得著這樣與他作對嗎?兩個互看不順眼的男女頓時火力全開。
「像你這種女人連自己的爹都不認,這要是在京里,早就因為不孝備受責罰。還容得你在這兒放肆?」
「我說他是我爹了嗎?你憑什麼自以為是地做出肯定的決定?就像你以為鳳凰霓裳是用百種鳥雀的羽毛、狗尾巴草等于鳳凰尾一般自以為是。」她頂回去,氣勢比他還足。
平蕪也不甘示弱,「我的自以為是源自你的惡意欺騙,既然我們這麼不相信對方,鄙視對方,根本用不著等到制成鳳凰霓裳再分開,你現在就可以把我休了……」他轉念一想,「憑什麼是你把我休了,按照漢人的規矩只有男子能休掉妻子……也不對,我們尚未拜堂成親,說穿了也就是退婚,用不著大張旗鼓。」
「這樣更好,省得我費事地找理由休了你。」
兩個人將這場戰役打到了最高峰,索性誰也不理誰,彼此之間掉頭就走,背對著背走向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
圍著心繞一圈,是否能面對面再度相逢呢?
居然擺架子擺到他頭上,平蕪越想越氣。他不過是好心地問她兩句,她憑什麼朝他又吼又叫的?再怎麼說他也是翰林院四品編修,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平蕪,她不看僧面看佛面,怎能如此無禮又囂張?
居然耍脾氣耍到她頭上,越離歌火冒三丈。他沒事干,雞婆地問那些事做什麼?她沒揍他都算好的了,他還敢叫囂?也不想想,她可是越族的族長,威嚴豈容他挑釁?這種男人絕對不能做她的夫婿,否則是越族的災難,更是她越某人的災難。
忿忿不平的兩個人在山林中亂竄,也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想著離對方越來越遠就好。
也不知走了多遠,平蕪看看周圍的環境,風景變得陌生,腳下的路異常崎嶇,連風都變得陰森而冷竣。
平蕪不自覺地揉了揉雙臂,心涼了半截。這荒山野嶺之間,見不到半個人。好歹他是個大男人,遇到危險還有自保的能力。換作離歌可就麻煩了,她一個女兒家、要是真的遇上壞人,光是張大嘴巴叫嚷著「我是族長。╴你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叫全族人殺了你」——管用嗎?
好吧!男人該有男人的風度,才子該有才子的氣魄,即便有時候他真的氣得恨不得她去死,也不能在這節骨眼上放任她不管不問——去找她。
氣也出得差不多了,離歌猛地抬頭發現自己走進了山林的最深處,四周山水環繞,美則美矣,卻險象環生。想她從小在山林中長大,都覺得情景可怕,更何況是平蕪那個外族小子呢!再加上他又是個書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也沒遇到過大危險。將他獨自放在這陌生的山林中,等于送他去死。
好吧!她是越族的旅長,該有族長的風度和女人的氣魄。族規有雲︰遭遇危險,女子當扶助男人以度艱辛,絕不可逃避責任,不負擔當——去找他。
幾乎是同一時刻,兩個人掉轉頭向來時的路模索著前行,期盼能在猛一轉身間看到對方的身影。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平蕪越來越沒有信心是否能找到離歌。天色越來越晚,風吹過讓人備感寒意。有一瞬間,平蕪真的很想調頭回去,再不找她。下一刻,他想到了那個夜晚。
在他最彷徨、最無助的時候,在他的《鳳求凰》被踩在別人腳下的時候,是她出面替他解圍。也許她不是金菩薩,但她絕對是只鳳凰,有著獨特的美麗。
急迫地想要找到她,平蕪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他最愛護的手被擦破了一層皮,血混著污水不斷地往下滴,不覺得痛,卻嚇住了他。
右手捧著左手,他緊張地四處望著。不是因為身體的痛覺,而是來自心中的恐懼。害怕離歌會遭遇同樣的狀況,更怕她迷失方向哭在山林角落。
「離歌!離歌——」他不想叫她「旅長」,因為族長只是她的身份,卻不是她。
糟糕!離歌心中涌起無限擔憂,不知道平蕪現在身處何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什麼危險。如此大的山林,他一個書生,會發生怎樣可怕的事情,實在難以預料。
「平蕪!死平蕪!」死平蕪你可千萬別死啊!眼見天色越來越沉,離歌跌跌撞撞地向前模索,內心中不斷地向越族諸位尊神祈禱,祈禱他千萬別有事。
「啊嗚——」
哇 !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知道從何處蹦出一只斑毛大蟲。它一張一合的血盆大口似乎要將她整個吞下去。
老虎?她怎麼忘了,山林中是有老虎的,還是那種見到人就會自動分泌口水的老虎。完了,說不定它的月復中已經裝進了完整的平蕪,這下可好了,只要她也走進它的月復中,就能輕松地找到他了。
早知道他英年早逝,命中注定死于猛虎口中,她就不跟他吵架,也不故意氣走他了,離歌現在後悔得簡直要哭了。
如果可以……如果他還能活著回來,她一定再也不跟他吵架,就是讓她跟著他過一輩子,她也認了,這還不行嘛!
「平蕪!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跟你吵,不該想著要用這種方式趕走你。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你現在還好好地活在人世間,不會死在老虎肚子里。」這時候該怎麼辦?哭泣嗎?越族有規定,女子是不能哭的。那她該怎麼辦?去死嗎?
「我……我還不想為你去死啊!我還年輕,還擔負著越族的命運,我暫時還沒找到族長接班人,要是這時候走了,越族的未來可交給誰啊?我不能死。所以——你去死吧!」
「死什麼死?為什麼你不能死,我卻得喂老虎?」平蕪火大地從樹陰深處鑽了出來。
為了找到離歌,他在山林間跌得頭破血流,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當頭听到的就是她詛咒他去死。
他到底哪里惹到她了?明明可以回家睡大頭覺,他卻情願留在荒山野嶺間,冒著被老虎吃掉的危險前來找她。他甚至暗自發誓︰只要能平安將她找回,他就絕不再跟她吵架,甚至委屈自己留下來娶她——她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