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還是等吧!等有菩薩從天而降,要是尊金菩薩那該多好啊!
金菩薩沒來,彌勒佛倒是來了。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土財主,腆著肥大的肚子繞了過來,當頭喝道︰「賣畫的?」
什麼叫賣畫的?他這是藝術交流,純粹是交流,銀子與畫的交流。
平蕪挑剔地看了一眼買主,悶悶地答道︰「算是吧!」要是來買畫的也是位才子,多少還有點兒溝通,這種人一看就知道買畫純粹是為了放家里當擺設,提高品位的。
把這種畫放家里當擺設多有檔次——土財主左瞥右瞟,拿出審視商品的姿態看著畫卷,「這是你畫的?」
「是啊!」除了他誰還畫得出這樣的作品,平蕪抬高下巴揚起傲氣的臉。
土財主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名人,買你的畫似乎沒什麼意思。」
名……名人?他還不是名人?平蕪眼瞪如牛,「我可是……」不能說,他總不能說「我是中原大才子」吧?再說嘍!他的書法那麼棒,沒有「平蕪」這個名字就沒人要了嗎?
「我……我還就不是名人了,你買不買吧?」
土財主最受不了他那副才子嘴臉,「你不是名人,你還傲?就是中原三大才子在老子面前也不敢放屁,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平蕪哪里受過這等氣,被他這麼一說,立刻發起官威來,「你不買便罷,為何侮辱我的人格?越州可是講朝綱的地方,你到底想怎麼樣?咱們去見官府!」他轉念一想,這要是真的去了官府,整個越州,也許全中原都會知道他平蕪靠賣書畫湊銀子度日,面子可就丟大了。雖然土財主是惹人生氣,但到底面子要緊,不能因小失大。
瞧平蕪不做聲,土財主的氣焰更加囂張。他火大地把畫往地上一丟,惡狠狠地拿「豬蹄子」往上面跺,「我要你傲!我要你傲!我看你還傲不傲?」
他踩完了,解氣了,轉身扭著肥臀便走。平蕪霎時間未能反應過來,他目瞪口呆地對著地上變成破紙的畫,滿心都是傷口。
他……他的畫居然被人當廢紙踩在腳下,這是……這是什麼事啊?
他彎腰蹲在地上撿起破碎的紙片,想將它們湊到一起,重新湊出一幅《鳳求凰》。驀然間,有一雙繡花鞋停在了他的身邊,一支芊芊玉手送到他眼前,送來了一錠……金子!
平蕪不敢接,順著縴弱的手臂望過去。視線中站著美麗的姑娘,她的打扮有點兒奇特,像是異族人。不過越州這個地方有好幾個少數民族,來的一路上平蕪也見著了好幾個,所以如今遇上這樣的女子也不足為奇。
「給你!你的畫被那人弄壞了,這個給你。」
泵娘將手中的金子伸到他的面前,他愣愣地回望著她,那副痴呆狀讓人完全無法和才子這個詞聯系在一起,「這是做什麼?又不是你弄壞的,為什麼你賠錢?我……我又不缺錢。」
本咕——
那是誰的肚子在叫?姑娘好笑地抿緊嘴唇盯著他的臉,「你就拿著吧!」
她坐在對面的茶鋪瞧他半晌了,他分明唇干月復饑,要是真的不缺錢,天黑至此為何不等到明日再來賣畫,何必急這一時呢?想來定是等著賣了這幅畫好去買米。如今他的畫已毀,她若是不送他點兒金子,今晚他必要挨餓受饑。
再說了,依照族里的規矩,女子給男人錢乃是理所應當的,而且面前站著的還是位翩翩弱公子。
見他不伸手來接,她明白書生的傲氣容不得他接受乞來之食。她很干脆地接過他手里破掉的畫,揣進了懷里,「這畫就當是我買了,錢你拿去!」
可那是被跺壞的畫啊!平蕪的男人自尊心不允許自己接受她的錢,他想搶過來她攥在手里的畫,卻又不敢有違禮教在光天化日之下與女子拉拉扯扯。幾番猶豫下來,姑娘已將畫揣進袖內,這就起身要走。
「你……你等等!」平蕪喊住了她,「這錢我先拿著,畫你也拿著。等改日有機會,我送你一幅平蕪的《鳳求凰》。」那可就值錢了。
在京里的時候,他若不是怕丟臉,多作幾幅書畫,署上「平蕪」的名字早就不愁錢使了。如今到了越州他也豁出去了,做畫送人也算正常。若有機會再見,他一定做上一幅署名「平蕪」的《鳳求凰》送給她。
泵娘沒將他的畫當真,只是微笑著攏了攏袖口,「你的《鳳求凰》就很好了。」
終于有人在不知道他就是平蕪的狀況下認可他的才藝,目送姑娘遠去的身影,平蕪滿心激動。
莫非這世上真的有菩薩?還是尊金菩薩?原來,鳳求凰得以為「鳳凰」!
第二章
炳!得意啊!銀袋里裝著一錠金子,平蕪走路都帶著風。說來也許諸位不信,這年頭做官難啊!他那點兒俸祿要送禮,要隨禮,還要用來請客吃飯互通友情,若沒點兒額外收入哪里能夠?
只可惜,他身在清水衙門,半點兒福利都撈不著,連年終分紅都少得可憐,讓人無法有所期盼。身無家產,又無田產,成天只有出的份,絕無進的機會。能有錠金子帶在身邊,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此刻,支使起阿呆來他都頗有威嚴,「阿呆,去看看縣官有沒有將越族的族長請來?莫非要本官等他們?未免也太大牌了吧?」到底誰才是官?
阿呆受命前去,很快又折了回來,「爺,越族族長在外廳等您。縣官說越族族長的身份在越州極其尊貴,向來都被請到外廳待客的。」
族長的身份真的比他這個四品京官都尊貴?看來這個族長的銀袋里一定有很多金子。平蕪沒好氣地挪動身子走向外廳,停在屏風外,順著側光他看到一位穿著異族服裝的女子半歪著身子倚在圓凳上,半睜的美眸像在審視著什麼,臉上燦爛的光華直讓人移不開目光。
「平編修到!」阿呆沒來由地吶喊一聲,喊得平蕪一身冷汗,喊得異族姑娘扭轉星眉,更喊得他們四目相對。
完了!居然是拿一錠金子換他一幅破《鳳求凰》的……金菩薩!
他絕對沒看錯,這人就是昨晚丟給他一錠金子的異族女子。這臉可真的是丟大了,根本是丟到家了。要是讓人知道他居然收了族長的金子可怎麼是好?干脆……裝不認識。
「你就是越族族長?」
「越族二十三代族長離歌代表越族族人見過平編修。」她識禮地沖他微微頷首,再抬起頭見到他瞬間呆了片刻,隨即漾起淡淡的笑容,「听說平編修奉武後娘娘的命,希望得到越族的鳳凰霓裳,是嗎?」
她沒有提起昨晚的事,想必是沒認出他來吧!誰能將晚上在外賣畫的窮書生跟堂堂四品編修混為一談,想都不敢想。
平蕪放松心情與她談起正事,只要辦成了武後娘娘交代下來的事,回京後定有重賞,他再也不用靠賣畫度日了。
「既然這是越族的珍藏,不知族長可有好的建議?」
越離歌早就從縣官那里得知平蕪此番來意,她也準備好了答案復他,「雖說是武後娘娘的要求,但這鳳凰霓裳很是難得,我也要做一番準備才能制成的。」
騙他是笨蛋嘛!他可是中原一大才子,見識廣博,什麼不懂?平蕪拿出才子風範,搖頭晃腦地背著從書上查到的資料。
「傳說越族珍藏的鳳凰霓裳是用一百種山間鳥雀的羽毛制成,色彩華麗,從不同角度,不同光線,不同溫度去看能看到不同的顏色,輕盈美麗、珍貴無比。我想要是武後娘娘得到鳳凰霓裳,一定會很高興的。」武後娘娘一高興,他自然升官發財,擺月兌清水衙門,他去哪兒都不會再是連隨禮都害怕的窮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