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這樣深鎖眉宇的神色已經很久不見了,上一次是幸之霧被綁架的時候。
如此寂靜的氛圍被一個闖入者打破了——幸之霧端著巨大的餐盤走了進來,她將吃的東西放了滿桌子,揮舞著餐具,她還大聲嚷嚷著︰「吃飯了!吃飯了!從早上到現在你一口水都沒喝,一定很餓了吧!快過來吃吧!我讓廚師做了很多好吃的,還要了一打剛榨的橙汁,補充維生素C,可以增加抵抗力哦!」
卓遠之依舊保持著雕塑的形態,抱著優優望著窗外,他仿佛沒听見之霧的話,更像是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之霧卻不容許別人忽略她的存在,擺好吃食,她上前拉他,「快過來吃吧!卓爸和津庭叔的午餐,我已經命人送過去了。你不用為他們擔心,只要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別耽誤時間,快吃飯吧!萬一待會兒有亦悠的消息,你又要行動起來,現在不吃飽點兒怎麼行?」
她嘮嘮叨叨像個老太婆,卻成功地吸引了卓遠之的目光,他偏過頭來望著她,像在打量一個陌生人,「你……」
「吃飯!」她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直接用吃飯這個正當的理由擋住他的口。
她更像是在替自己找事做,生怕空閑下來會讓她手足無措。忙吧!她想要尋找依靠的手忙著端餐盤,她想要流淚的眼要關注卓遠之和優優,她想要宣泄的心需要思考面前的問題︰是先吃東西,還是先喝橙汁呢?
還是先將吃的東西塞進他的嘴里吧!
之霧將所有能吃的東西全都堆在了他的面前,卓遠之沒有拒絕的權利,只好一邊吃一邊喂著懷里的優優。以前每次吃飯都是他喂優優,之霧喂亦悠,如今她的懷里空蕩蕩的,她怎麼吃得安穩?
第四章
之霧卻偏偏吃得熱火朝天,她不僅吃著自己盤子里的食物,還將為亦悠準備的午餐也吃得干干淨淨。
她狼吞虎咽著,像是有人跟她搶似的。不知道是吃得太猛,還是生病了,她吃完最後一口就沖進洗手間吐了起來。
卓遠之將優優放在椅子上,以眼神示意阿貓看好優優,自己則陪著她待在洗手間里。
溫柔的掌心撫著她的背,他要她放松下來,「難過……你就說,對我……還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呢?」
「沒事!沒事!」她不斷地搖著頭,「亦悠會沒事的,你一定能將他安全地帶回來。我不擔心,一點兒也不。我相信亦悠,他是個小男人了,他有能力保護自己。你看,他都有能力救妹妹,還會沒能力保護自己嗎?我要相信他,我一定要相信他。」
她沒有表現出的那麼冷靜,她一直在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被壓抑著的自己正在尋找出口。
卓遠之願意做那個出口,將她攬在懷里,他像抱優優一樣抱著她,「擔心就告訴我,害怕也告訴我,痛苦就哭出來,想說什麼我都會听著——對我,你不需要有任何防備。因為,我……我是你老公啊!」
被他擁在懷中,她的身體有了支撐,眼眶一熱,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你還是我的老公嗎?我以為當初你娶我只是為了給亦悠和優優一個合法的身份,我以為你並不想背上婚姻的枷鎖,所以你才會在跟我登記結婚之後,就將我一個人丟在瑞士,獨自飛往意大利。」
「別說了,別再說那些了,好嗎?別再用我無心犯下的錯誤折磨我,好不好?我知道我錯了,我早就知道我錯了,你就……你就放過我吧!」
他用下巴磨蹭著她的額頭,新冒出來的胡髭刺得她想閃躲,卻又被他困在懷里,那種表情是他的最愛,「尚不滿十八歲就要我背上一個女人一生的幸福,緊接著還要承擔孩子的未來。八卦為我佔卜,我知道你是我命定之人,可這並不能改變我‘孤獨一生’的命運。你跟我在一起之後頻頻受到危險,有好幾次我差點兒就失去了你,如果再加上孩子……我……我沒有信心,我不想成為殺害你們的凶手,所以我逃了。」
丟下剛懷孕三個月,正處于嚴重孕吐中的她,他逃得無影無蹤。身在瑞士,人生地不熟,加上語言不通,要不是津庭叔意外發現病得快死的之霧,卓遠之差點兒就親手害死了他最在乎的她和孩子。
當時卓英冠接到消息後親自跑去意大利,他一個巴掌將卓遠之打到瑞士——那也是除了比武,爸……爸惟一一次動手打了他。
打得好,打得對,要不是那一巴掌,他不會在即將失去她之時找到了她,或許他會恨不得殺了自己。
即使如此還是晚了,是為了報復他結婚時的惡意遺棄嗎?生下亦悠和優優,她竟然不聲不響地去了英國。
這一次,她遺棄了他。
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們之間失去了聯系。明明知道對方的電話,卻不肯先打電話給對方。熬著拼著,他們在等先投降的那一個。
她會打電話回卓冠堂問候亦悠和優優,問候爸和津庭叔,甚至連跟她一直不對盤的朵貓貓都問候了,就是只字不提他的名字。
有好幾次,她打電話回來的時候,他明明就在電話前,甚至接電話的人正是他,他們兩人像是有某種默契,听出對方的聲音,卓遠之立刻將電話交給爸或津庭叔,自個兒卻半句都不言語。即便有時候津庭叔和爸都不在電話旁邊,他也會將亦悠和優優抱到听筒旁,讓他們倆咿咿呀呀的發音傳到英國,給她。
她不提他的名字,他不跟她說話。
沒有人知道他們倆到底怎麼了,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就像有堵無形的牆硬生生地壓在他們之間,誰都不想拆了那道牆,因為害怕掉下來的磚頭會砸傷牆那邊的人。
太愛了,所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所以遲疑的步伐拖傷了兩個人。
幸而這世上有種東西叫OICQ!
雖然听不到她的聲音,卓遠之還是關心著她的健康,安插在她身邊的阿土被趕回來以後,他只好求助于跟她同住的封千里。不方便打電話,他都從OICQ上得知之霧的近況。也不知道怎麼了,從某一天開始,坐在OICQ後的那個人由封千里換成了幸之霧。
雖然她不說,但他知道她在那一頭,憑感覺。這情形一直延續到她從英國回來。
在羅蘭德學院見到她是意外、是驚喜、是他長久以來的期待。不出面承認他是亦悠和優優的親生父親,是害怕給他們母子帶來傷害;怕有心人士拿他們來威脅他這個卓冠堂少堂主;也是為了給她再一次選擇的機會。
她嫁給他的時候太年輕,因為意外的懷孕,她沒有選擇地成了他卓遠之的老婆,可她……卻不是卓冠堂少堂主夫人。
卓遠之在瑞士秘密娶幸之霧為妻,他並沒有向堂內正式公布她的身份。怕引起騷亂,怕堂內的弟兄不服,怕影響她未來的律師生涯,怕給她帶來殺身之禍,怕他真的要「孤獨一生」。
這樣不清不楚的關系讓他們是夫妻,卻不像夫妻。有時候卓遠之不禁會想,如果當初不是他一時沖動,如果她沒有意外懷孕,如果現在他們之間沒有亦悠和優優,如果他大度地還她自由之身,她還會選擇其他人嗎?
比如︰宇文寺人。
他的這些苦心,她真的都懂嗎?他不確定。
「之霧,你後悔認識我嗎?」
這個問題一直壓在他的心里,他快喘不過氣來了,「如果當初不是我按照八卦佔卜的結果去‘黑色風情’找你,也許我們根本不會認識;如果不是我非要跟你讀同一所高中,我們不會有那麼多交集;如果不是我一時亂了分寸,你不會這麼年輕就做媽媽;如果我不是黑道的少堂主,你和孩子也不會受這麼多苦;如果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