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焰煬緊張地跑上前想要看望妹妹,可惜他的身體被玻璃擋在了外面。他只能透過玻璃向妹妹招手,「焰鶴,別怕!焰鶴,哥哥來救妳了!別怕啊!」
她根本听不見他的安慰,只是一個勁地掙扎著,想要從這白色的牢籠中掙月兌出去。
武焰煬忍無可忍,幾乎要打破窗戶跳進去救她。到底是杭佚哲冷靜,他拉住他的手,理智地試圖阻止他,「依焰鶴現在的情況,的確需要進行非常完整的治療,你就讓醫生決定治療方案吧!」
「讓醫生決定?」武焰煬惡狠狠地瞪著他,就像在瞪殺人凶手,「你知不知道我母親就是死在醫院,焰鶴親眼目睹醫生對我母親近乎殘忍的非人道治療方案。三年前她首度精神病發的時候我就將她送到了這里,母親的事對她的影響在潛意識里反應出來。她怕極了精神病院,根本無法在這里待下去,不斷的掙扎只會傷到她自己。」他的話尚未說完,杭佚哲已經親眼目睹精神病院對焰鶴的刺激有多大。她不斷地掙扎,試圖推開擋在她面前的醫生、護士,沖出白色的囚牢。大概醫生真的被她折騰累了,索性吩咐護士拿來白色的繃帶將她綁在病床上,不讓她動彈。
這個過程是極其殘酷的,為了能將她固定在床上,醫生、護士開足馬力將她勒得緊緊的。白色的繃帶嵌進她皮肉之中,她卻像不知道痛似的依舊不停地掙月兌,不停地向他們存在的方向移動。
白色勒住了她火熱的身軀,紅色的血液順著她的純白流淌下來。
如果這就是浴火焚身的炫目,這就是涅盤的命運。他情願她只是世間最平凡的女孩,有著最簡單的幸福。武焰煬再也無法坐視旁觀,他這就要沖進去救下他惟一的妹妹。有人甚至比他還快一步,只見杭佚哲如鬼魅般沖到了焰鶴的身旁,用盡全身力氣推開那些想要傷害她的醫生、護士,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他做到了,他終于沖出了水與火的界限,終于投入到最真實的心意中,如果下半生他只能像水蒸氣那樣漂浮在半空中,他也認了。為了她,他認了。
「焰鶴!焰鶴,我是杭佚哲,不要怕!我就在妳身邊,誰也無法傷害妳,听清楚了嗎?有我在,誰都無法傷害妳!」
約莫真的累了,她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氣,半句話也說不出,卻也出奇迅速地平靜了下來。看到這副情景,武焰煬心中明白了大半。叫出醫生、護士,他囑咐了幾句,暫時沒有人會傷害焰鶴了,剩余的事只等屈步來再徹底地解決。
至于杭佚哲,不管他對焰鶴鞠情感究竟是真是假,他能站在她的身邊,他這個做哥哥的就什麼也不計較了,再也不計較了。
水與火交融在一起,他們互相感受著對方的體溫,許久誰也沒有說話。過了很久,久到他們都忘了時間。焰鶴從杭佚哲的胸前抬起頭,不停地向外張望著,嘴里還喃喃地喚著︰「杭佚哲……杭佚哲……」
「怎麼了?我就在這兒。」他微皺著眉,不懂她探索的眼神究竟在尋找些什麼。
她的眼慌亂地掃視著四周,像是在找比生命都更重要的東西,「哪兒去了?」
「什麼哪兒去了?」他不懂她的語言,只能憑空猜測著,「妳是在找妳哥哥嗎?他去聯系妳的主治醫生屈步了,妳坐在這里等會兒,他很快就會回來的。還是,妳需要什麼東西?告訴我啊!我幫妳去拿。」
焰鶴掙月兌他的懷抱,大概是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與醫生、護士的抗戰中用完了,她的腳微軟,倒在了地上。杭佚哲走上前想要扶起她,想要代替她的雙腳,她卻以手拂開他的踫觸,一點一點向前爬行,直爬到《愛火》面前。
杭佚哲這才想起來,剛剛他一時沖動,只想趕快來到她的身旁,將她從那些魔鬼的手上救出,壓根忘了手中還拿著《愛火》。幾番掙扎下來,它又多了幾個腳印,髒髒的,簡直慘不忍睹。
焰鷯一言不發地坐在地上抱著《愛火》,臉上蒙著萬般死寂。她呆呆的樣子讓他心生不忍,只想出言安慰她︰「焰鶴,快點回床上休息吧!地上有點冷,床上會比較舒服。」以為她是心疼自己的作品被弄髒了,他向她保證,「妳先去睡覺好嗎?等妳醒來,它會完好無損地放在妳面前,不會有絲毫的瑕疵。放心吧!」
她似乎听懂了他的保證,抱著《愛火》坐到床上。只是,她沒把它交給他,反而更緊地抱在胸前。
杭佚哲有些不放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焰鶴,將畫板交給我,妳好好睡吧!」
焰鶴終于肯抬起頭賞賜他一個小小的眼神,但她很快又避開目光,完全不認識他的樣子。她的目光最終轉向畫板上的杭佚哲,露出痴迷的神采,她笑得很甜,像天使。
「我們睡覺吧,杭佚哲!」
竟然發生了這種事?可能嗎?
杭佚哲目瞪口呆地看著屈步繪武焰鶴做檢查,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焰鶴居然不認識他了!
不!她不是不認識他,她依然認得《愛火》中的杭佚哲。只是不認識現實中真正的他;她可以跟畫中的他說說笑笑,像一個沉浸在愛情中的甜蜜小女人,卻吝嗇于給他最基本的微笑;她願意跟畫中的他待上一整天,卻不願意多跟他待上一秒。
瘋了!真的瘋了,他要瘋了!
屈步終于結束了檢查,關上那層玻璃門,他們可以透過玻璃看見焰鶴正跟畫中的杭佚哲有說有笑,看上去快樂得像小鳥。
「這是精神性疾病中很正常的情況。」屈步所下的第一個判斷徹底毀了杭佚哲的期盼,接下來的話只會讓他更難過。
「有些精神病患,他們會刻意忽略帶給他們傷害、恐懼、悲哀或是其它一些不愉快情緒的人或事,選擇記住他們想要去記的片段或部分。對于焰鶴來說,你是她想要記住的人,但你所做的某些行為卻是她不願意去記住的,在幾番矛盾之下,她選擇記住畫中的你,而不是真實的你。」換句話說,她真的愛他,卻害怕了他一次又一次帶給她的傷害。于是,她索性只記住畫中她描繪在心底的杭佚哲,而遺忘現實生活中不斷帶給她創傷,甚至直接將她推入瘋狂地獄的杭佚哲。即使飛個人瘋了,她也有她的價值標準、愛恨情仇,那份情感甚至比她清醒的時候更加激烈。
所以,一個人瘋了。她也有愛與恨的權利,任何正常人都無法抹殺。走到這一步,杭佚哲才真的明白,真的了解焰鶴的愛不僅可以如火般炙熱,也可以如冰般殘酷。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你走吧!」武焰煬的話沒有任何憎恨、厭惡的成分,他純粹只是在說出自己的想法。
「三年前焰鶴首次發病到恢復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那過程如何煎熬、磨人,我最清楚。她是我惟一的妹妹,照顧她是我的責任,我責無旁貸,可是你不一樣。你跟她非親非故,你沒有義務必須守在這里。」
他的確很愛焰鶴,但他的愛不能以犧牲一個男人的幸福為前提,他也不是不盡情理的人。該做的,能做的,杭佚哲都做了,他不想再麻煩他。
「當初我希望你陪在焰鶴的身邊,是指望你的出現能讓她清醒,現在看來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除了她自己,誰也喚不醒她。正好她現在又不認識你了,只把畫中的你當成她所愛的杭佚哲,你大可趁著這個機會離開她,永遠地離開她,等她清醒說不定會忘了這過程中發生的一切,就像三年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