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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紀念 第14頁

作者︰于佳

令它蓬蓽生輝的原因是一個人,一個令他心動的人,一個正在打手機的人。

「對!我是四月,我在學校……沒關系,你發過來吧!我看好了之後再發回去……好!就這樣!咱們晚上見。」

這已經是她在近半個小時之內接的第十五個電話,而他們的朗誦排演則斷斷續續地進行著,將時間核算在一起也不過九分鐘罷了。

冀楝直覺得一個頭三個大,他預期的排演可不是這樣的。就算沒有過多的柔情蜜意,起碼要將排演做好吧!眼看比賽日期臨近,他們倆甚至沒有合作練習成完整的一遍。她到底想怎樣?

「四月,你可以把手機先關掉,把筆記本電腦放到那邊的沙發上嗎?」

「再等一會兒。」說話間,電腦顯示有新的電子郵件到,四月快速地調出郵件。那是電視台一檔欄目的初期文案稿,需要經過她的審核、修改,晚上正式上檔。

看她忙碌的姿態冀楝真的不忍心打攪,可是他們的排練呢?他坐在這里只是為了賭她處理公事嗎?難道她根本就沒把這次朗誦比賽當回事,只是為了去看人家晚會的布置、策劃,就為了取經,就為了當一個成功的策劃人嗎?

這三年以來,她要成為策劃人的願望一步步地強烈起來,強烈到燒毀了最平凡的生活。因為她要成功,所以她要努力,所以戀愛之于她成了無聊的玩意兒,所以逼著他沒有表白的權利。

是不是在她心目中,成為策劃人的夢想高過一切,高過人世間的情愛,更高過他這個不是朋友也不是戀人的男生?

無名火起,冀楝大步上前,大掌抽過她的筆記本電腦隨即合上。

「排練——」這兩個音他是吼出來的。

沒見過如此強悍的冀楝,四月呆呆地瞅著他。一直以來,他都是十分溫厚的,沒有脾氣,也沒有太多的要求,用他的寬厚包容著天下,也包容著她。她希望自己是他心目中特別的那一個,但特別的樣子不該是他圓目怒瞪的表情吧?

「排練……排練……」她嘟囔著收回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看完最後一行,修改完最後一個語氣詞又不放心地瞟了一眼,終于按下發送鍵,這才拿正眼對上他,「可以排練了。」

冀楝嘆了口氣,他就是這樣拿她沒辦法,一直都是。拿著《四月的紀念》的演出本,他說出自己對它的認識並按照這份感受將男生的那部分先過了一遍。

四月手撐著頭歪在椅子上听著他的誦讀,誠懇地說,他的語音條件非常好,無論是聲音美感,音調處理,還是語氣控制都恰到好處,一听就知道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好苗子。如果現在讓他們倆在朗誦領域競爭,她已經沒有必勝的把握了。

他變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悄轉變。或者,是她從未用心去看他?

「四月……四月!四月——」

冀楝的火氣越燒越旺,剛才她忙著電視台的事沒能排練,現在由他正式開始,她居然歪在那兒發呆?

「難道你同意參加這次比賽只是為了去看那台晚會的總策劃嗎?你真的絲毫不在意比賽的結果,哪怕成為最後一名也心甘情願嗎?」

他在胡扯什麼呢?她同意去參加比賽完全是因為他需要驗證這一年來自己的語言訓練到底取得了多大的成績。要看晚會的總策劃,台里多的是國際級晚會的錄像帶,她何必花那麼大心思,還得忙得跟死狗似的,只為了抓緊時間處理完手上的工作好騰出空跟他排練,和他共同出席比賽。

哦!她忘了,這些理由他都不知道,因為她現在的身份無法將這些話說出口。算了,還是不提了。

「咱們來對一遍吧!」她向來認為二人或多人合誦、對誦的篇目只有共同排演才能將感情溶人其中。

在作品處理這一塊上,她是權威,冀楝沒有絲毫的異議。誰知一遍對下來,他卻不滿意起來。

「四月,你根本沒有抓住這部作品的精髓。你要明白這是八十年代中期的詩歌,男女主角在表達感情的時候都是含蓄、凝練的。還有這一段,我剛才不是說了嘛!要把它處理得……」

「朦朧、掙扎——可我卻覺得不妨奔放一點兒,可能感覺會更好。」四月對他的提議根本不屑一顧,「真不明白,既然彼此喜歡為什麼不互相表白呢?亂七八糟說了一大通,還不就是那麼回事,尤其是這段!你听听,你听听這第三段——」

男︰四月的那個夜晚,沒有星星和月亮……

女︰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那個晚上很平常。

男︰我用沼澤的經歷,交換了你過去的故事。

女︰誰都無法遺忘,沼澤那麼泥濘,故事那麼憂傷。

男︰這時候,你在我的視網膜里潮濕起來。

女︰我翻著膝蓋上的一本詩集,一本惠特曼的詩集。

男︰我看見,你是一只純白的飛鳥。

女︰我在想,你在想什麼……

「你听听!你仔細听听!」四月用指關節的彎曲處將紙張敲得砰砰直響,「什麼‘我在想,你在想什麼……’你要是真的想知道,怎麼不親自來問,這遮遮掩掩,欲言又止,欲往還羞的模樣,不別扭嗎?」

冀楝耐心地分析給她听︰「都說了這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作品,那個時候的大學生不可能像日意言情小說里寫的那樣,男主角拉著女主角的手深情款款地說︰‘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為什麼不能?」她不知道被觸到了哪根神經,居然跟他較起真來,「通覽整部作品,男生的確愛著女生,愛——你就說啊!你不說出口,誰又會知道?永遠保留在那種比朋友進一步,比戀人退一步的距離。說穿了不過是因為害怕拒絕,所以極力想保護自己,男人活到那分上可以去跳樓了。」

「你懂什麼?」他一躍而起,憑著身高優勢俯視四月,「你怎麼會懂男生心中的想法?他不怕被傷害,不怕遭受拒絕。他是害怕連最後一點點可以靠近女生,可以在她身旁守著她的借口都被剝奪。」

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他是在說《四丹的紀念》還是在說「四月和冀楝」?四月的心中一片渾濁,有個聲音一在提醒她︰只要再給他一點點刺激,或許你們之間這三年來尷尬的處境就會破繭而出,只要一點點的刺激……

「我說這篇《四月的紀念》根本是狗屁不通,這世上絕對不會有那麼窩囊的男生,如此頑固的感情——不要也罷!」

拳頭在身側捏緊,冀楝覺得自己三年來小心翼翼守護的感情正被徹底地摧毀。他愛了那麼久,究竟在愛些什麼啊?他的愛只能用「狗屁不通」來形容嗎?一拳揮出去,他要摧毀那四個侮辱他的字。

「四月,你根本不懂愛情。你只會活在夢想與成功中,冷硬的你根本沒有感情,這輩子你都不配體驗‘無聊的愛情游戲’!」

他甩門而去,獨留下四月維持著不變的姿勢窩在椅中。她錯了嗎?她以為小小的刺激可以激發情侶間互訴衷腸,為何換來的卻是一句「你不配」?

為什麼?為什麼女生不可以對事業有夢想?為什麼女生不能活在成功的喜悅中?為什麼女生不能好強一些,想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難道做女生只能整日期盼著白馬王子的降臨,渴望著愛情的滋潤?難道做女生只能做出柔弱溫順,惹人憐惜的姿態?難道做女生只能放棄所有的夢想,因為她在未惟一的夢想就是愛情、婚姻、丈夫和孩子的集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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