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開的雙腿超越了所有阻礙,我只想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面前。
跑了……跑了四十二分鐘,對!四十二分鐘,我永遠記得這個數字。等我氣喘吁吁地跑到她家樓下,雙腿已經邁不動了。真的是連半步也邁不動了,可我不能停。已經跑到這一步,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放棄。
我拖著虛軟的腿,一直拖到她家門口。當她打開門,看到門外大汗淋灕的我,我知道,她被我嚇著了,被我感動了,也被我征服了。
說「征服」或許並不合適,可是愛情、婚姻、男女之間,本來就是一方征服另一方。被征服的對象不意味著失敗,很多時候反倒是勝利的象征。
幸福,是男女雙方雙贏的標志。
她病得不重,小小的感冒卻差點兒折騰去了我半條命,跑得面色慘白的我比她更像病人。
她站在門口看著我,不說話,也沒有邀請我進去坐,她瞪得大大的眼楮透露出不可思議的光芒,我把她征服了——我知道,可我沒有男人征服女人之後的那種欣喜若狂,在她的注視下我反倒有些不安。
太在乎了,太在乎她的感覺,我失去了自我。
「你沒事就好,我先走了。」
我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確定她身體健康,我心中的大石也就此放下。轉身要走,她從身後拉住了我,簡直無法想象,她竟然……竟然抱住了我!體力透支的身體頃刻間恢復過來,我明明神采奕奕,而眼神卻是飄離的。
「杜蘅,你真的沒……」
「你愛我,是嗎?」
我的話還沒說完,她就問住了我。我從不掩飾自己對她的情感,但我也從來沒有開口向她表白過。我這樣的男人,總以為做會比說更管用。被她道破情感,靦腆的人竟然是我。
「呃……呃……」
「你愛我,是嗎?」
她在等我的回答,我听出她聲音里的急切,對我的回答她甚至有些期盼。沒再猶豫,我抓緊這個寶貴的時機向她表白︰「是。我愛你,如你看到的那樣,我很愛……」
「那你娶我吧!」
她說得很快,我甚至尚未徹底表白,她就用下一步的計劃堵住了我的嘴巴。驚訝、疑惑、茫然……我也說不準怎麼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卻又不知道錯在哪里,「杜蘅,你是不是……」
她沒讓我把懷疑說出口,她直接用吻堵住了我的嘴巴。陶醉在甜蜜里,我根本沒有能力拒絕她的請求。
娶她!娶她!我的心里、腦中,血管里流淌的每滴血液都高喊著這兩個字——娶她,我要娶杜蘅。
就這樣,我們倆跳過戀愛,從追求直接跳到結婚。我和她約定,等她大學畢業以後馬上就去注冊。
沒花太大的精力,沒過多長時間,我就等到了今生的新娘。
去注冊那天,我站在她家樓下等她,沒有開車。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我在心中笑問自己︰我是不是怕她不來?怕她爽約?怕她在最後一刻反悔?
最壞的打算全部做好,上天卻沒有讓它們真實存在。她很準時,在約定的那一分鐘走到了我的面前,像是早已算好了時間,她在最後一分鐘作出了決定,在最後一刻還是決定嫁給我。
「走吧!咱們去注冊!」
這一次,又是她先作出了決定。我卻有些莫名的惶恐,「你想清楚了嗎?真的要嫁給我?」
她別開眼楮不看我,低垂的頭用近乎平靜的語氣追問︰「你不願意娶我嗎?」
怎麼可能?我當然願意娶她,我是那麼愛她,我想和她共度一生。只是,總覺得我們之間少了點兒什麼,對未來我有種說不清的恐慌,「杜蘅,要知道,這是一生的大事,我怕你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她斬釘截鐵的態度像是一種催眠,只是不知她想要催眠的人究竟是我,還是她自己,「只要你愛我,我就不會後悔的。」
那你愛我嗎?
我想問她,卻問不出口。她從不表白她的感情,我也以為只要我不斷地付出,總能維持兩個人之間的平衡。直到即將結婚的那一天我才開始徘徊——她為什麼嫁我?是因為愛嗎?
「你讓我感動。」杜蘅是這樣描述她嫁給我的理由,「你付出的一切我全都看在眼里,你的愛讓我感動,我相信這世上再也沒有哪個人像你一樣愛我,我不願意錯過你。所以,我決定嫁給你。」
我的付出讓她感動?這就是她嫁給我的原因?也許這就是事實,可我為什麼會失望?
「我相信嫁給你我會幸福,我相信錯過你我會後悔。所以,嫁給你,不會讓我後悔。」她抬起頭望著我,眼神中的懇切像是一道符咒,「你會讓我後悔嗎?」
「嫁給我,你會後悔嗎?」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向前一步,她站在了我的身邊。我喜歡這種感覺,千里,你知道嗎?那一刻我願意為這種感覺而上刀山下火海,我管不了那麼多,不管這場婚姻是對是錯,只為了身邊能有她的影子,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我牽了她的手,那是我第一次牽她的手。我以為我可以這樣牽著她直到永遠,至少那一天我是真的這樣以為。
而以為,終究只是一種「以為」。
「好了,這就是我的愛情故事,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身為律師,幸德書已經太久沒有這樣感性的說話了,他以手托腮,托住快要下沉的疲憊。他不知道封千里為什麼忽然想听他和杜蘅之間的愛情故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笨得跟他訴說那段陳年舊事。
揭開塵封的過往,回首過去,有幾許感慨,有太多的滄桑。現在的他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他不可能愛得那麼投人,那麼盲目。
明知道是個悲劇,卻毅然承受整個痛苦過程,那種勇氣含概了英雄的悲壯——他只是凡人,當不了英雄。
封千里隨著幸德書的故事一路目睹他跟杜阿姨的這段愛情,是喜是悲,在這段故事里已經沒有太重的成分,「幸叔叔,你和杜阿姨之間並沒有完全結束。別忘了,你們還有一個女兒,之霧是你們倆之間最緊密的聯系。」
幸德書笑了,笑容中綴滿了沉痛的表情,「之霧?之霧已經不是我的女兒了。」
「可她的身上流著你的血,這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吧!」
「事實是,之霧不是我的女兒,她是……」幸德書說不出口,所有的懷疑都沉在心里,他不想說,那種可能破壞了他與杜蘅之間最後的留戀,「不說了,不說了。我這次來羅蘭德是為了學術交流,等這邊的工作一結束,我們倆就回英國吧!」
幸叔叔又在掩飾了,見到之霧,他明明很高興,他更想帶之霧一起回英國,現在又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他們父女倆如果都能坦白一點兒,也不至于弄成現在這副樣子。
「幸叔叔,你就不能坦白地告訴之霧,其實你很在乎她嗎?」
「對之霧,你不是也無法做到坦白嗎?」他年紀是大了,但他眼楮沒瞎,年輕人之間的感情他依然能夠明了。
千里和之霧從小一起長大,他的沉穩、自重,他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為之霧量身打造的終身伴侶,就連他為自己制訂的目標也是為了離之霧更近一步。他們上高中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倆會永遠守在一起,完成一段名叫「青梅竹馬」的愛戀。
然而,所有的夢在幸之霧遇到卓遠之那個梅菲斯特之後便全面瓦解了。
幸德書恨卓遠之,如果不是他的出現,之霧不會間接認識卓英冠,塵封的往事不會被揭開,他也不會失去她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