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皈丟下父母,拿起車鑰匙追了出去,「日意……日意……」
她不能走,他更不能失去她!
宇伯父和宇伯母面面相覷,「小寧這次來真的?」做母親的簡直不敢相信,一向讓她引以為傲的兒子,一向沉穩有禮的兒子居然喜歡這樣的女孩。
宇伯父一切听老婆的,反正活了半輩子他在這個家也沒什麼地位,索性一路沒地位地活下去,還少操一點心。
「如果是真的,咱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宇伯母瞪了老伴一眼,「問你兒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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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意……日意,你等等!」宇皈追到路口,終于追上了她。
東方日意緊急停步,將滿臉笑容堆到他的面前,「該說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還有什麼需要我補充的嗎?」
「你說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要……你要跟我分手嗎?」怎麼會這樣?他將她介紹給自己的父母,本來是打算能夠促成將要到來的婚禮。為什麼形勢會急轉直下,變成這個樣子?「到底為什麼?」
「因為我們倆不合適。」走到這一步,日意不想再騙自己,「簡單點說,你認為我配不上你,你認為有我這樣一個三流的言情小說創作者做女朋友是件丟臉的事。你從不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們,連介紹給你的父母都要遮遮掩掩。你不需要這樣為難,只要換個女朋友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
「不……不是的我只是……」
理由!他需要一個理由來挽回日意,挽回自己失陷的心,在這一瞬間他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她說得沒錯,他就是覺得丟臉,所以才不願把她介紹給朋友,不想將她另一種身份介紹給自己的父母。
這里不是國外,言情小說成不了真正意義上的偉大文化。想他寧皈一個堂堂雙料碩士,六所私立學校兼兩所駐外中文學校的理事長,竟然有一個創作言情小說這種上不了台面的低級讀物的女朋友。
每天她忙碌于言情小說的創作,她連自己的正常休息都保證不了,她如何像一般的女朋友一樣陪在他的身邊,她更沒有時間處理家務。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女朋友,更不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
他的沉默證明他正在一點點消化日意的話,她的目的就要達成了,可是她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現在明白了吧!分手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你很快就會明白自己原來是如此期盼從我身邊逃開。」
「那麼你呢?你想從我身邊逃開嗎?」這才是宇皈最關心的,他想听到否定的答案。
從追她開始,他就一直模不透她的心意。她像一條泥鰍,在嬉笑間將所有的真和假混淆在一起,他抓不住,也拿捏不準。
「你曾經說過你愛我,你真的愛過我嗎?如果是,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輕易地從我身邊逃開?難道從一開始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就是因為你想寫言情小說?你想更多地了解現實生活中男人的心理?」
說啊!說你不是,說你是愛我的。只要你說了,無論未來有多大的痛苦,我都會一個人扛著,留給你一片艷陽天。
她側著身,斜斜地望著他,眼神悠遠而縹緲,依然是那麼地讓他把握不住,「你明白二十二歲和三十二歲的區別嗎?在我愛你的時候我可以真摯地表達出來,在我不愛你的時候我也會輕易地從你身邊抽身。這是三十二歲的你所做不到的,這些再次證明了我們之間不合適,更不應該在一起。」
「不!不是這樣的。」甩開什麼狗屁沉穩、冷靜,愛情不需要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黑布罩起來。如果她是嫌他老了,他可以變得跟她一樣年輕。
「事實是,你愛你的言情小說勝過愛我,你選擇了言情小說而拋棄了我。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愛我,為什麼你不站在我的角度考慮?為什麼你不肯為了我而放棄你的言情小說創作?」
「放棄了,全都放棄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放棄了。」日意的笑像這冬日夜晚的寒風,冷得刺骨。
宇皈心頭一怔,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你……你什麼意思?」
「在來你家之前我已經將手頭最後一篇小說通過電子郵件的形式發給了編輯部,隨著那份附件,我還跟了一封信,很短,只有一行字——
「從今後,言情小說界再沒有‘日意’這個名字。」
砰!宇皈向後倒退了兩步。她放棄了,她放棄了所有,她放棄了他,也放棄了她的言情小說。
他們之間正像她所說的那樣門不當戶不對,他們的不般配就像一本麻雀變鳳凰的言情小說,夢幻得叫人睜不開眼楮,她的言情小說也或多或少地寄托著她對夢想的向往。一時間她放棄了生命中所有附著夢幻色彩的亮點,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向現實投降了?
他曾經希望她成長,從二十二歲孩子氣的她蛻變成和他一樣的成熟、穩重,如果這就是她蛻變後的結果,他寧願要那個會飛起黃飛鴻的腳踹他的東方日意。
「日意,你真的放棄了?」
「如你所願。」她背過身,像個孩子似的玩起了單腳跳,「還記得嗎?那天我踹了你一腳之後,你反倒請我去吃飯。在西餐廳里,你曾問過我,在四年大學生活里,我明明相當優秀,為什麼到現在尚未找到用人單位。當時我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因為不想回顧那段讓自己不開心的往事,現在我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實情。
「早在今年三月的時候,我就已經被一家國際學院錄取,做那里的高級中文教師。一切都很順利,只等著八月中旬去那家學院報到。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在最後一關‘政審’中,我被刷了下來。對方給出的理由是——
「他們認為一個言情小說作家無法將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中。這是一道晴天霹靂,伯父、舅舅雙方面去找了那家學院的上級教育機關。人家明白地告訴他們︰作為一家國際化的學院,校方不能允許自己的教師從事這種低級趣味的兼職,除非我放棄言情小說創作,否則他們將另外擇優錄取。」
大陸的言情小說市場,尤其是內陸地區,這里的人們對言情小說的觀念完全不能和國外相提並論。在主流文化、正統思想中,言情小說等同于小說,它是低級趣味,它茶毒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它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這種情況像極了八十年代初鄧麗君的歌首次帶來流行歌曲這個概念的時候,不經歷一番沖擊,不經過一番陣痛,難以知道最後的戰況為何。
而日意卻再也無法親自見證這最後的勝利,‘怕父和舅舅一個勁地勸我放棄言情小說的創作,他們要我改邪歸正走上正道。我任性地堅持著自己的夢想,以為只要不斷地努力就一定會成功,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一線最頂級的言情小說作家,我會用自己的作品回敬所有抨擊言情小說的人——
「言情小說也是一種文化,它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指導青少年,陪伴青年,愉悅中年。我甚至希望言情小說能闖出多種出路,它可以與電視綜藝節目中某些內容結合起來,它可以成為偶像劇、舞台劇、廣播劇的藍本,它甚至可以改變成漫畫。然而事實證明,這是不可能的。你不是也說了嘛!」
路上的地磚成了一塊塊小小的格子,日意用一只腳不斷地在從這塊格子蹦到那塊格子,蹦來跳去卻永遠也跳不出那每個困住她的方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