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今天的他有點奇怪,跟平常那只慢悠悠、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在乎、對什麼也不生氣的烏龜完全不同。三更隨著他走進廚房,看著他在水池邊忙碌,一會兒這里擦擦,一會兒那里弄弄。他到底想干什麼?
「寒沙。」她沒有叫他「總經理」,因為不想。
「嗯?」他漫不經心地答應著,神情卻出奇地緊張。
她偷笑著問他︰「你在擔心我是不是?你以為我隨時都可能會死,所以你很擔心我,是不是?」
烏龜腦袋縮到了硬殼中,不回答?不回答夏三小姐就沒辦法了嗎?扳過他的身體,小矮個子踮起腳尖湊近了瞧他。為了保持平衡,她的手扶著他下垂的手臂,將一大半的重量都交到了他身上,寒沙本想推開她,可惜速度不如她來得迅猛,人家已經粘上他不放了。三更一直一直得瞧著他,直瞧得他不自在地連續眨起了眼楮,她這才開口。
「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在意我?或者……愛上我?」
「刷!」他臉紅的速度倒是挺快。張了張嘴,他半天沒能發出任何聲響,現在的女孩都這麼厲害嗎?還是他早就跟不上時代的潮流了?
沒等他臉上的熱潮退下去,三更猛地親上了他的唇。一記漂亮的全壘打,直打得寒沙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當做沒看到他的反應,三更背著雙手一蹦一跳地向外跳去,嘴里還輕快地喊著︰「開工嘍!開工嘍!醫院里還有一對加起來超過一百七十歲的老人等著我們幫他們解決六十年前的感情問題呢!」
還六十年前,寒沙這只烏龜連六秒前的感情問題都沒法解決。
☆www.4yt.net☆☆www.4yt.net☆☆www.4yt.net☆
寒沙平日的性子就夠烏龜的了,今天更是慢上加慢。夏三更走出兩百米外,回頭瞧瞧,寒沙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正在緩緩地向她這個方向移動。他還在為早上的事情煩惱嗎?
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主要是三更不想耽誤時間,她快跑到他的身邊拉住了他的手臂,「走啦!快點走啦!鐘老先生和蘇老太太的身體狀況都已經不能再等了,咱們還是趕快把他們之間的事解決了吧!也算是功德一件。」
「哦。」寒沙當然知道工作第一,更何況這是一件跟死神搶時間的工作。可是他的腦袋嗡嗡作響,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考慮兩個老人的事。
她吻了他,為什麼?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嗎?如果不是,他該怎麼辦?喜歡她,然後把自己的負擔交給她?不!他不能這樣,那他該怎樣?
在她面前,寒沙不覺得自己二十七歲,總有種七十二歲的衰老感覺。誰讓她總是沖在前頭,而他只能慢慢地跟在後面呢!他無法弄懂她的想法,就像烏龜弄不懂兔子為什麼在賽跑中睡覺一樣。
回想起早上她的那個吻,寒沙的臉第三十一次燒了起來,就算他性子再憨,也不能這樣忍下去,這會讓他過早地死于腦溢血的。
「夏助理……」
「三更——你叫我‘三更’就好。
「好!三更……」
「你準備怎麼解決鐘老先生和蘇老太太之間的事?」
丙然是急性子的三更,三下五除二就堵住了寒沙的口。托著腮,她認真地思索起來,「從昨天晚上他們彼此之間的說辭看來,你覺不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誤會?對于六十年前的那個約會到底誰沒有去,又是誰在撒謊呢?或者……」或者兩個人都沒有撒謊,只是上天跟他們開了一個玩笑?這可能嗎?
她的話題將寒沙引向正途,暫且放下手邊的事,兩個老人最初,也是最後的感情問題比較重要。「我們分頭找兩個老人談談不就知道了嘛!」
「為什麼不拉他們倆當面對質,這樣效率多快!」
寒沙露出一副快要暈倒的表情,「你想讓他們再次進急診室是不是?這次進去可就不一定能出來了,他們現在見面只能刺激彼此的感情,我看還是算了吧!咱們分頭弄清楚狀況之後再說。還是像昨天晚上那樣,你去找鐘老先生,我去看蘇老太太。說話的時候別太急,要是沖撞了鐘老先生可就不好了。」
「知道!知道!」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腳步飛速地向醫院走去。寒沙走在她身後一步以外的地方,不緊不慢,既不靠近也不遠離。
進了醫院,三更直接沖進了鐘樞漢的病房,今天說什麼她也要揭開那段埋藏了六十年的往事。
她莽撞地沖開了門,迎頭看到鐘老先生正坐在輪椅上,蒼老的眼神緊挨著窗外的陽光,神情中似有迷惘和惋惜,是為了這段錯過了六十年的情感嗎?
耳邊突然傳來了陣陣鐘聲,三更憶起,他們來醫院的途中看到鎮上有座大鐘。每到正點,這座鐘都會發出「當、當」的響聲。據說這座鐘有著將近百年的歷史,它成了小鎮的標志。
听到鐘聲,鐘樞漢老先生明顯地頹廢下來。他的表情讓三更不自覺地想到了「遺憾」這個詞,人的一生總會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遺憾,在死之前能減少一點,生命的快樂就會增加一點。這個延續了六十年的遺憾就讓她來為老爺爺完成吧!
三更急步走上前,像個可愛的小孫女親昵地喊著鐘樞漢︰「老爺爺,你的身體好點了沒有?」
「是三更啊!」這時候會來看他的就只有三更了吧!鐘樞漢拍了拍她的手臂,臉上涌現出慈祥的笑容,「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來听您說故事啊!」三更不喜歡拐彎抹角,因為那樣很浪費時間,「跟我說說您和蘇女乃女乃的故事好不好?」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這兩年,尤其是生病的這段時間,很多他早已忘記的細節竟一點一滴地重現在他的腦海里。她的笑容綻放如昔,擠滿了他的腦海,溢出了他的心房。
「那一年,我作為小小的公務員被派到了這座小鎮上。一天正午,我走在石板路上,忽然我的目光被一片蔥蘢的花給吸引住了。花圃旁邊一個姑娘朝我露出了笑容,她就是蘇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漂亮、溫柔,就像蘇繡一般閃爍著柔順、華美的光澤,我知道愛上她是一個無須掙扎的念頭。
沿著回憶的小徑,鐘樞漢一路行來,他像當年一樣看到了心中渴望的蘇秀,他卻再也看不到那滿園盛開的鮮花。是他自己遠離了花的芬芳,去尋找他的水晶花瓶。失去……是上蒼對他的一種懲罰。
悠悠地長嘆一聲,鐘樞漢的心在受著煎熬,是病痛還是情緒,對于今日的他來說,已不再重要。
「相愛、相知,我們卻沒有相守的緣分。像那個年代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我不喜歡小鎮上單調、乏味的生活,我追求都市的璀璨,我也相信自己的能力足以征服一片天地。辭去小鮑務員的職務,我決定去大城市發展我的事業。」
三更忍了半天,再也忍不住,插話進來,「您真的丟下蘇女乃女乃一個人走了?這麼說是您先負約嘍?」
「不!我沒有想丟下她,我想帶她離開。我認為自己可以兼顧事業和愛情,年少的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他是一個自私的男人,想闖出一番輝煌的事業又不想舍棄人人羨慕的愛情。他忘了,上蒼不會如此眷顧某一個人。
「當我提出自己的想法時,是蘇秀先拒絕了我。她是她女乃女乃獨自撫養長大的,她說不能丟下女乃女乃不管,所以她無法跟我去都市。但是她答應我一定會等我回來,等我開著車回來娶她。」六十年前轎車還很少見,開車就意味著事業有成,開車來娶她,那是愛情、事業雙豐收的美好結局,可惜他這一生都沒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