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罵著自己,三更微微顫抖地站了起來,「鐘……鐘老先生,我不知道你就是鐘老先生。」
「你也不知道我快死了,對嗎?」他笑笑地看著面前這位縮到殼子里的小泵娘,「重新介紹一下,我叫鐘樞漢,你呢?你是做什麼的?」
「總經理助理。」不太稱職就是了,成天想著趕快被炒魷魚的總經理助理。
鐘老先生微微點了點頭,沖著寒沙打了聲招呼︰「我很欣賞你們公司的員工,專業操守非常好,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況下,樂于幫助我這個老頭子。更重要的是,身在為死亡服務的這種工作里,她對生命,對時間的領悟力讓我很感動。」
寒沙附和地贊同著︰「是!鐘老先生說得是。」
她天生就是急脾氣,所以才會在公司沒上幾天班,就先弄壞了一大堆的東西,這叫做對生命、對時間的領悟力?在寒沙看來,老爺子是有點糊涂了。
不管怎麼說,拉到這筆業務是真的。客套了幾句,他緩緩地轉向今天來這里的正題︰「鐘老先生,您今天叫我們來是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嗎?」
明人不說暗話,鐘樞漢也沒有多余的時間跟他們打官腔,「相信你也知道,我在這世上的時間不多了。剛剛在樓下你大概也見到了我的兒子、孫子、孫女,所謂家丑不可外揚,可我都活了這麼大把年紀,眼看著就要死了,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他們都是靠不住的,我需要你們幫我辦理一件事。」
他尚未說,三更已經猜到了,「是要我們找尋那個失散六十年的女子嗎?」
「是的,我想在有生之年再見她一面。就像三更你剛才說的那樣,活,我要見人;死,我要見墓。」那是鐘樞漢一生最大的心願,也是死之前惟一的心願。「如果這件事辦好了,有關我葬禮的全部事宜就交給你們公司處理。如果辦不成,我也會付這筆找尋的費用。」
「鐘老先生,你就放心吧!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三更的急脾氣又上來了,連一點眉目都沒有,她就急著答應了下來。
相對而言,寒沙就顯得專業了許多,「有什麼可以參考的資料嗎?」
鐘樞漢讓三更將床邊的櫃子打開,里面有一沓資料,「這是些所謂的相關資料,是我最近根據自己的回憶寫的。」
三更翻了翻,鐘老先生要尋找的是個名叫蘇秀的女子,不能說是女子,按照他所提供的年齡,蘇秀該是個八十三歲的老太太了。看著資料,三更的心中不免升起疑惑來。「鐘老先生,都過了六十年了,為什麼你到現在才想到要找她?」
寒沙悠悠地打斷她的話︰「夏助理,你的問題太多了。」這涉及客戶的隱私問題,作為一個專業人員是不該問的。
鐘樞漢猶豫了片刻,含含糊糊地說道︰「大概是我快死了吧!最近特別想把人生留下來的遺憾都給補齊。以前忙,忙得沒有時間去為往事追悼,也沒有時間去彌補遺憾。現在……現在想彌補,怕是沒有時間了。」還有一個原因是膽怯,人將要死,膽子就變大了。從前諸多的害怕,在死亡面前顯得微不足道。
從鐘老先生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寒沙沒有多問,「您放心,我們會竭盡全力幫您找到這位女士的。」
「我還有兩個要求。」
「您請說。」
「第一個要求是︰在事情尚未有眉目之前,先不要告訴我的兒子和孫子、孫女。」他怕那幫沒良心的東西從中作梗。
寒沙明白他的意思,「我答應您。另外的要求呢?」
「這件事我希望由寒總經理和三更親自幫我處理。」鐘樞漢的時間不多了,他能相信的人就只有他們兩個。一個穩重、另一個辦事效率高,只有交給他們兩個,他才放心。
對于客戶的正當要求,寒沙沒有拒絕的權利。點了點頭,他答應下來。眼神掃過正在奮力吃水果的三更,他的眉頭微微打結。
領著三更從鐘老先生的房里出來,寒沙與老人的家人做了一番周旋,找了個合適的理由掩蓋了要尋人的事,他們這才得以順利逃月兌。
「喂!我有話跟你說。」
三更沒把烏龜放在眼里,她直接把他踩在腳下。停在車前,她耀武揚威地伸著手,「剛才鐘老先生也說了,他要把這個業務交給我們兩個人,我可還沒答應要和你聯手。」
他慢悠悠地跟她講道理︰「你也是公司的一分子,你應該服從公司的大局。」
「抱歉,我是總經理助理,不是業務員。」有本事你把我炒了啊!我還就等著這一天呢!誰喜歡跟烏龜為伍啊?
寒沙看出了她的刁蠻,暫且不跟她計較,先把鐘老先生的事辦好了再說。「你要什麼條件?說吧!他等著她獅子大開口。
獅子沒開口,三更的嘴巴倒是張開了,「回去的路上讓我開車。」
就這麼簡單?不對!不可能這麼簡單!寒沙小心翼翼地追問著︰「你……你有駕駛執照嗎?」他可不想死在她的魔爪之下。
「當然有。」她從包里找出來,還不忘向他炫耀一番,「我十八歲的時候就考上駕照了。」
「好吧!那就由你來開。」估計……可能……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沒問題,絕對不會有問題,她只是要讓烏龜嘗嘗奔馳的快感而已。坐上駕駛座,她調整了一下距離方向盤的位置。
看不出來,烏龜的個兒還挺大,居然離方向盤這麼遠。瞟了一眼身旁的寒沙,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從包里拿了一個塑料袋給他,她很親切地沖他笑著,「把塑料袋拿好了,一定要抓緊,知道嗎?」
「塑料袋?」他困惑地看了看她,坐車要塑料袋干什麼?他又不暈車。
答案,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第三章
難得這天早上,寒沙準時九點到了公司。走進辦公室之前,他跟秘書打了聲招呼。
「通知各部門的負責人,一個小時以後開會。負責人不在的,助理代為出席。」他要盡快處理鐘樞漢老先生的事情,很可能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秘書答應了這就去安排,片刻後端了一杯咖啡轉回來向總經理匯報情況,「總經理,我已經通知全部的人了,這是您的咖啡。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去辦的嗎?」
「夏助理來了嗎?」公司做事靠的就是誠信,既然他答應了鐘老先生,三更就是尋找蘇秀女士的關鍵人物。
「夏助理還沒有來。」今天真是奇怪、,一向只會早到、絕不會遲到的夏助理到現在還沒來。反倒是一慣遲到、絕不早到的總經理準時來到了公司。而且看上去,總經理的氣色還相當差勁。
「總經理,您今天不舒服嗎?」
寒沙緩緩地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一閉上眼楮就做噩夢,夢見自己出了車禍,而且他到現在什麼也沒吃,因為吃不下去。
自從昨天坐了三更開的車後,他就變成這副德性了。至于塑料袋的作用,他在坐上車兩分鐘後就明白了。那是給坐她車的乘客用來吐的,他不暈車,不代表不暈雲霄飛車。
回去的路上,他的車又被交警追趕了。這次和去時的情況完全不同,交警追趕他的原因是超速駕駛。幸運的是他沒有被抄牌,原因很簡單,因為交警根本追不上三更開的車。可是當時他真的非常期盼交警能夠攔下她,哪怕是罰款、抄牌,也比讓他體驗那種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感覺強。
不能想,一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他的頭又暈了,連帶還產生了想吐的感覺,他算是被她的急脾氣給害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