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來的心一下子緊繃了起來,即便是面對最強大的對手,最激烈的戰況,最危險的槍林彈雨,他也不曾慌張過。但這一秒鐘,他卻連呼吸都變得沉重。將手邊的煙蒂放進煙灰缸里,他還直覺地將它放到了茶幾底下。收拾了一上的西裝,他開始後悔今天沒有打領帶。習慣性地耙耙頭發,這一次他希望自己以一個完美的父親形象出現在她的面前,以挽救第一次用槍指著她的壞印象。
等著他準備好,津庭打開了303寢室的大門,迎著朵貓貓,他笑得有些古怪,「你來得還真快噯!」
「想你啊!」冷不防,朵貓貓湊上去抱住了津庭。
她的舉動讓津庭微微吃一驚,貓貓並不是那種喜歡黏人的女孩,有的候你甚至能從她的身上看到卓遠之的影子。她的獨立散發著吸引力,卻也將他人排斥在外。今天的感覺有點奇怪,她像是故意要做出這麼親熱的樣子。
貓貓奔跑著沖向卓英冠,給了一個同樣結實的擁抱。「堂主,能在這里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好?好什麼好?你天天在總堂里見到我還不夠,難道還得讓我時刻陪你在羅蘭德學院才好?這個小女生今天絕對有問題……好吧,先放下不提,想必戰來已經等得很著急了。
將她一拉,卓英冠將她拉到戰來的面前,「這位是戰來,戰野的三叔,他知道我的身份,過去跟他打聲招呼。」
「我是戰來,很……很高興認識你。你叫朵……朵貓貓,我可以叫你‘小貓’嗎?」我想用你媽媽叫你的方式稱呼你,因為我是你父親。可是……可是我……
再次見到戰來,朵貓貓己沒有了幾天前的吃驚。向後退了一步,她順道拉過卓英冠,「他是警察噯!還是反黑組組長,成天嚷著要消滅黑道,要鏟除卓冠堂,我們怎麼能隨便跟這種警察打交道?」
她的話嚴重刺激了戰來的神經,他幾乎已經預感到這條父女相處的道路不會順利,「我只是想認識你。」
「認識我?」朵貓貓冷笑了起來,「你為什麼想認識我?因為你知道了?」
三個父輩屏住了呼吸,津庭更是緊張地握緊了雙手。「貓貓,你在說什麼?戰來知道了什麼?」
「女兒,他知道了我是他和朵愛共同生出的女兒。」緊盯著他,她毫不猶豫地直接點明,「你知道了,是嗎?」
在她的眼中,戰來回到了十九年前,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雙眼,那雙如星子般明媚、清澈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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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坐在沙發上,戰來只能茫然地守著那張和朵愛相似的臉龐。「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朵貓貓不聲不響地從頸項間拿出一件東西,是項鏈,那條戰來送朵愛的水晶頂鏈。將水晶鏈墜蕩漾在他的眼前,她安靜地望著他。「從我懂事起,這條水晶項鏈就掛在我的脖子上。我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候已經九歲,那時候我依稀靶覺到媽媽不是故意要遺棄我,她只是被什麼事絆住了……或許再也無法回到我身邊。」
「每次我想她的時候就看這個東西,我知道這水晶鏈墜里瓖嵌的照片中的女子就是媽媽,那麼旁邊這個男子應該就是我的父親吧!這樣想著,我開始期盼有一天能見到自己的爸爸,我甚至希望有一天他能來孤兒院接我。」
在她失望的視野中,戰來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她的每句話听起來都是那麼干靜,卻用最大的力量鞭笞了他的心。
「後來,真的有人來接我了,卻不是我的父親。」環顧著旁邊的卓英冠和津庭,她涌起滿臉感激,「能和你們在一起,我很幸福,也很快樂。可是,在我小小的心中,卻仍渴望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那是一種緣自血緣的渴望,我想知道自己的父親姓什麼,想知道他是做什麼的,想知道他為什麼不和我、媽媽在一起。想知道,我……是不是他和媽媽相愛而生下的孩子。」
活了那麼多年,你每天都能看到父親的笑臉,卻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現在在哪兒,那種渴望逼迫著她自己去尋找答案,她真的去了。
「三年前,我無意中听到津庭叔和少堂主的談話,少堂主說我越來越像死去的那個女子,我這才從津庭叔的話中得知媽媽早己死了。突然間,我好想見見自己的爸爸。我私自動用了堂里的一些設備,根據照片上的人像找出了他——我的父親,也就是坐在我面前的反黑組組長戰來。」
凝望著在血緣上算是自己父親的人,朵貓貓的眉頭糾結難解,「我的爸爸是警察,是最厲害的反黑組組長。他是警界的雄鷹,多少人心目中的英雄。看著電腦上的信息,我好開心,我想向全世界的人宣布︰貓貓有爸爸,貓貓的爸爸是警察,是反黑組組長戰來。」
那時的激動她今生難忘。小的時候被媽媽安置在婆婆家里,一個夏日的午後,她和鄰居小男孩打鬧,也不知怎地,打著打著竟認真了起來。她的蠻勁一起,將小男孩摔倒在地。男孩揉著眼楮哭哇哇地叫嚷著︰「我叫……我叫我爸爸來打你!」
多少年過去了,她仍然記得白己當時的回答︰「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有爸爸。」胖乎乎的手掏出頸項間顯得過大的水晶項鏈,她指著水晶中的男子驕傲地叫回去,「我爸爸很厲害,我爸爸比你爸爸厲害,我爸爸他能打壞蛋。」
——只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的爸爸真的是打壞蛋的,而在他對壞蛋的定義里竟包括我這個女兒。
「你知道嗎?在得知你就是我爸爸的那天,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偷偷地跑去警局門口,在那兒守了整整兩個小時,只為了看你一眼。當時你帶著一幫手下從警局的台階上下來,我看不清楚你的臉,卻在上車的過程中听見你對手下說︰‘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找出卓冠堂的巢穴所在,我要肅清所有黑道的勢力,頭號敵人就是卓冠堂’。」
話如風吹過她的耳邊,卻再也揮不去剪不斷。看著標有警局意味的車牌在她的視野里漸漸消失,她呆住了。
——是的,我忘了,自古正邪不兩立,我是黑,他是白,我們永遠也融不到一塊兒。他不是我爸爸,他不是我的家人。我的家在卓冠堂,我的家人都在卓冠堂,堂主、津庭叔、少堂主,還有卓冠堂的兄弟們,他們才是我的家人,惟一的家人。
垂下的頭緩緩抬起,直視著面前的戰來,她告訴自己要微笑。「那的候的朵貓貓雖然有些悲哀,卻不絕望。能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她已經很滿足了。而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和父親的第一次會面,中間竟會橫著一把槍。她的父親,她那個身為反黑組組長的父親用槍指著她。」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戰來以為她還在怪他前幾天拿槍對著她的事,所以急切地辯解起來,「你和朵愛,也就是你媽媽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我把你當成了她,我想知道你和她之間的關系,我想知道她在哪兒,所以當時才會拔槍對著你。」
她闔著眼,默默地搖了搖頭,「幾天前當你拿著槍對著我的時候,你還記得我說了什麼嗎?」
戰來的眉角提起,一道火光讓他憶起了當時的錯愕。「你說……」
「第二次了,你又拿槍口對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