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歸來身邊,他以長輩的身份勸起她來︰「夫人啊!容崔笛說句本不該我們這種下人說的話,大人他真的很愛你,你再好好想想啊!要是寫下休書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他連看到我都不願意,也不想和我在一起,這樣的日子過下去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早點結束,他再娶個大家閨秀做夫人,我呢!回我的燕霸山過我女霸王的生活,也許還能去邊關紫陌那兒玩玩轉轉,這多好啊!」嘴巴里說著好,可一點興致也提不起來,活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早上當她面無表情地說︰「好!等你下了早朝回來寫休書吧!」閑卻沒有再抗拒,很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光著腳沉默地走了出去。這麼長一段時間的折騰她累了,想來閑卻他……也早已疲倦想尋求解月兌了吧!
趁著他上早朝的這段時間,她將自己的包袱收拾了出來,簡簡單單一個小包袱,她沒什麼需要準備的。只是她找了所有的地方也沒找到百獸尾,這才想起早上她將它丟在地上的時候是他拾了去,應該在他那兒吧!
這一次的離開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歸來想著要跟向姑姑和崔大叔打聲招呼,所以就來到了這里將要被休掉的事以最平靜的語氣告訴了他們。
「好了!用不了多久,閑卻會娶個大家閨秀回來,老妖婆……姑姑……不!是姑太太也用不著成天跟著生氣了。見不到我這個討厭鬼,您能多活幾年呢!」
向姑姑瞟了她一眼,隨即點了點頭,「是啊!見不到你這個討厭鬼我的確很高興,可是有一點你說錯了,閑卻不會娶個什麼大家閨秀回來,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娶妻了。」
「怎麼會……」
「是他說的!你是他的妻,你是他的妾,你是他的一切,除了你他誰也不要——這句話是將你找回來的當天晚上他跪在我面前說的,料想他不會為了你這個野丫頭欺騙我這個老妖婆吧!」瞧歸來震驚的表情,向姑姑嘆了口氣,「我任性了二十年,到頭來才發現自己錯過了很多快樂的時光,眼睜睜地讓幸福從手邊溜走。你……我是管不著也不想管,我只擔心我那個痴情的佷子,你這一走,向家是要絕後嘍!」
明擺著是想讓歸來留下來繼續當佷媳婦,可向芙蓉還是嘴硬得不肯承認,非說是為了向家著想。其實通過歸來幫她和崔笛解開二十年的糾結起,她就打從心底里接受了這個不合乎向家家規,卻充滿熱情的丫頭做佷媳婦。
听了向姑姑的話,歸來呆愣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姑……姑太太您真愛開玩笑,閑卻他……他連見到我都不願意呢!」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崔大叔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對頭,「大人是真的很在乎夫人,怎麼可能不願見到您呢?」
遍來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不想再搖擺不定,她一口一口吃著點心順便岔開話題︰「別說我了,還是說說你們吧!你們什麼時候一個娶一個嫁啊?」
兩個當事人平靜地對望著,眼神里包含著太多復雜的東西,是十七歲的歸來無法理解的,「二十年過去了,現在對我們來說能不能結成夫妻已經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彼此在一起,一起守著一份只屬于我們的感情,即便只是默默相對,心里也是平靜的,舒服的。」
好深奧,歸來搖了搖頭,完全听不懂。腦袋一片模糊,她想起了閑卻說的那段話︰你真的要我休掉你嗎?如果你說是,下了早朝我就回來準備休書;如果你說不是,即使一輩子睡在書房,我……我也沒關系。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肯留在他視野所及的範圍,即使讓他守著她這個徒有虛名的夫人也沒關系,是這個意思嗎?可是……可是這個意思又是什麼意思?
沒等歸來弄明白,丫環已經進來報說大人回來了。她這一聲等于在提醒歸來最後的時刻已經到了,而這最後的時刻她又該如何面對?
拎著小小的包袱,歸來以龜速向書房移動,一步一步,她恨不得能一腳踩死一只螞蟻。即便再慢,即便書房遠在海角天涯也總有到達的一天。歸來站在書房門口,磨蹭著不想進去。
「你……來了?」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是極力壓抑著什麼。瞧見她手里提的包袱,他別過臉去不看她,「你這就要走?」
「是啊!你都不想看見我,我還要留在這里做什麼?」她跟他斗氣,嘟著嘴連鼻孔都在噴氣,「有我在,你就不能回房睡,我都讓你討厭成那樣了,我還不自覺一點趕快給你挪地方。」
「不是那樣的。」閑卻揮著手,比在朝堂上向皇上澄清自己的意見還難,「我是覺得你不想見到我,不想和我在一起,而我若是走進臥房會忍不住……忍不住抱住你,所以我才……我才說什麼也不敢踏進那個房間半步。」
是這樣嗎?歸來狐疑地看著他,她還能再相信他的話嗎?
看著她默默無語,閑卻真的是心都涼了。作為一個男人,他知道自己不該再這樣死皮賴臉地糾纏下去,可是就這樣松開手,他真的舍不得。賭吧!賭最後一把,「你……你真的要我休掉你,那麼我這就……這就寫休書。」
看著他動手研墨,歸來莫名其妙地安靜了下來。她坐在一邊,看著他的手握著硯打著圈圈,眼前竟涌起一片死灰。好像天地間就此變成空白,他們倆是這片空白中惟一的黑點,而這兩顆黑點正越離越遠,就快看不見對方了。
從來不知道研墨竟然這麼快,眼看著他拿起筆,攤開紙,將鎮紙壓下,這就在一片白淨中放下黑色。
他的手在動,筆尖在動,只有她的心不再動了。她的眼停在他手中毛筆的頂端,搖搖擺擺間搖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有好幾次,她都想沖上去,沖上去握住他的手要他別再寫了。可是她不能,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沒有後悔的余地。她的腳已經踏上那條和他相反的道路,要如何才能再回頭?不能了,這一次是真的不能了。
停下筆,他將寫好的東西折成札朝她遞了過去,「給你。」
「放那兒吧!」她不想從他手中接過這封休書,她情願他先放下她再去拿,她欺騙自己,這不是他給她的休書。
見她不伸手,閑卻顯得有點著急,「你還是拿著吧!」
拿就拿,反正她也寫過休書給他,這下兩廂算是扯平了。從他手中一把奪過休書,歸來將它揣進了懷中,提起包袱就準備走。
「你都不看看嗎?」他在她的背後喊道,「你還是看看吧!快點看看啊!」
為什麼一定要當著他的面看?難道他想看看她接到休書的表情嗎?他以為她會哭?不會的!她才不會哭呢!她是誰啊?她是燕歸來,她是燕霸山上的女霸主,她才不要在他這個負心漢面前丟臉呢!居然敢寫休書給她,他不是負心漢是什麼?要他寫他還真寫……嗚嗚嗚……這一次,她真的有點想哭了。
為什麼她連他寫的東西都不肯看?難道她就這麼討厭他嗎?討厭到所有跟他有關的東西都不願意觸踫?
閑卻不死心地上前拉了拉她,「你……你就看看吧!」
看!她看總行了吧?不就是休書嘛!有什麼了不起,這世上有多少為人婦者看過休書?她就看過,你瞧她多了不起!她不僅看,她還要念給他听,念給所有在外面等著看熱鬧的下人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