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說的!拿起桌子上的東西,樓起站起身,半挑開窗,毫不客氣地丟了出去。就讓這些胭脂水粉裝扮石板路面吧!「現在解決了,你沒有別的話就趕緊看書,這可是早課時間。」
你……你還真的把我第一次送姑娘家的東西給扔了?好!有你的!
將桌面上的書一摜,他火氣跟著大了,「我好心送你東西,你干嗎不領情?」
「送胭脂水粉這種東西,你當我是青樓女子啊?粗俗!」
你說我粗俗?你竟然說我粗俗?「對!我就是粗俗,我諸葛少在杭州城里蕩了這麼多年,開的就是茶樓、酒樓和青樓,大家私底下叫我‘豬少爺’,我書讀得不多,識字不多,學問就更談不上了。我知道你學問好,你是公主的師傅,你是御賜的‘天下奇女子’之一,你是堂堂‘書香’。說到底,你不就是看不起我嘛!你們讀書人都是這麼自以為是,讓人厭惡。」
我說你一句,你竟然說我這麼多句?錯了你還有理啊?挺起胸膛,她的氣勢也不輸他,「難道我說錯了嗎?跟什麼‘豬頭三’、‘狐狸精’、‘白眼狼’玩在一起,你當你自己是什麼?還不是豬少爺一個。成天流連于青樓、酒樓,你根本不配與書為伍,你只會玷污了孔老夫子的神聖。」
諸葛少漲紅著臉,半天說不出一個字。許久,他才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朱頭散、胡厲經,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你憑什麼說他們?我知道,我知道你終于把憋在心里這麼久的話說了出來,你從一開始就看不起我,覺得我低下、卑微,覺得我不配跟你在一起。所以你才會反復強調你是我的夫子,還在我的朋友面前說,你就是故意想害我丟面子,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啊!」
昨天晚上的事,他也大為光火,他一直試圖隱瞞的事被她說了出來。不用說,今天早上整個杭州城都會知道他諸葛少有個長著小眯眼的女夫子。
「你還不是一樣!」胸口急劇起伏著,樓起的眼中泛起了紅絲,「你嫌我長得丑,你覺得跟我在一起很沒面子,你覺得我讓你丟臉了。」
「我……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打死我也不承認。
「你昨晚在那個牡丹面前就表露出這種意思來了,你當我是個書呆子看不出你的內心,是不是?」逮到機會,樓起將壓抑了一整個晚上的怒火悉數發揮,「你覺得她漂亮,你請她給你當夫子啊!這個夫子我不做了!」
你居然……居然在我諸葛少面前耍派頭?不做就不做,誰怕誰?「你以為我稀罕你當我的夫子啊!要不是定下三個月的協議,我早就把你轟出去了。」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可見她的心情有多麼的不好,「等三個月的期限一到,不用你轟,我自己會走。現在——」她的手指向門的方向,「你給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我才不想待在有你的地方呢!」他轉身向外走,猛地覺得不對頭,「這是我家,這是我的書房,你憑什麼讓我出去?」
我就是要你出去,我看你能怎麼樣?拿出家法棒,她不客氣地向他揮了揮,「你出不出去?你出不出去?」
江湖上有句話叫「好漢不吃眼前虧」,諸葛少拂袖一揮,「出去就出去!我最討厭待在放書的地方,最討厭聞到書臭臭的味道,更討厭跟一個書呆子待在一起。我去酒樓喝酒,去紅妝樓听曲,我才不跟你這種小眯眼生氣呢!哼!」
就在他關門出去的下一刻,他的身後傳來一陣重物擊門的聲音。直覺反應,他把頭藏在了手臂中。她居然把諸葛家世代相傳的家法棒當成打狗棒隨便亂丟,這簡直等于在丟諸葛家的老祖宗啊!她……她也太不把諸葛家當一回事了吧!
氣急的諸葛少想去砸開那扇門,跟她理論一番。他的手尚未沾上門,里面已經傳出了朗朗的讀書聲——「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諸葛少的眉頭揪起一個疙瘩,心里疑惑起來,難道那書呆子也有忘詞的時候,怎麼反反復復就是這句,她背不下去了嗎?
他哪里知道,此刻的樓起已經是淚眼蠓隴,一向平淡的心在瞬間起了計較。
在心里她一遍一遍地問著自己︰諸葛少,難道說你是我的迷途?難道說我終究還是要離開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昨天一切還是美好的,眨眼間我們已經是「今是而昨非」。那麼,請你告訴我,我的正途在哪里?難道說只有遠離諸葛府我才能找到自己的正途嗎?或者,世間之大,根本就沒有我的正途?與書為伴,直到終老,這就是我萬般忤逆爭取來的命運?這就是我無法抗拒的命運?
我不要!
「酒!我要酒,再給我一壺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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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樓泡了一天,掌燈時分,諸葛少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舌頭也卷了,眼楮也直了,他的手還伸在外頭嚷嚷著要酒。
此情此景,看得諸葛老爺氣得吐血。他好不容易請來個學識淵博的女夫子,他好不容易找到點苗頭,給他未來的孫子找個有見識的娘,這小子就這麼胡里糊涂把人家給推出去了,看他怎麼收拾這小子。
他不是要酒嗎?好!他給他酒!
「管家,給少爺喝酒。」
避家猶豫了片刻,終于在老爺的嚴厲監視下,拿起滿滿一壇子酒直接潑到了少爺的臉上。
老爺子瞟了兒子一眼,「醒了沒?沒醒繼續潑!直到潑醒為止。」
「干什麼?爹,你跟我有仇啊?」諸葛少的醉有三分是裝出來的,或者說他希望自己已經醉了,偏偏想徹底的醉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既然他已經醒了,咱們就來算個總賬。老爺子卷起袖子,拿出年少時在山寨的架勢,「我跟你沒仇,可是我發現你跟書有仇。人家樓夫子多好,多有學問啊!你干嗎不听她的話好好做學問,又跑去青樓干什麼?」
「爹,你不明白。」你兒子心中苦啊!苦不堪言啊!我又知道一個「四字真言」。
「誰說我不明白,我是你爹,我能不明白我兒子心里的事?」老爺子長嘆一聲,歪在椅子一邊,「看你平時在女人堆里挺吃得開,一副浪蕩子的精氣神,可是面對樓夫子你就沒了轍。她書讀得比你多,學問比你高,所以你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總覺得人家也看不起你,是不是?」
老爹既然知道還把這層說破干嗎?不是純粹不給兒子留面子嘛!盤腿坐在地上,他抹了一把臉,抹不去那滿心的無奈。「她吃我的,喝我的,我用開茶樓、酒樓和青樓的錢養著她。我為什麼要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反倒是她!和所有讀書人都一樣,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些粗人,學問比別人高,就覺得什麼都比人高一等,看到這種人我就煩。」
還說沒有抬不起頭,下巴都掉在地上了。拖著肥胖的身子,老爺子蹲在了兒子的身邊。「樓夫子有沒有看不起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昨天晚上當牡丹派人來說你晚上不回來了,她小小的臉一下子就掛了下來,好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作為一個夫子,自己的學生不來上晚課了,她應該覺得輕松才對,可以有一個晚上的空閑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這有什麼不好?你說她為什麼會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