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蹤不明白,他所說的這一切跟他有什麼關系。「難道你也得了這種病嗎?」他所說的那些癥狀,她沒覺得出現在他身上啊!
「九二年的時候我去做例行的身體檢查,認識多年的醫生朋友听說我從海灣戰爭中回來,堅持要我做DNA測試,測試結果是……我全身有百分之一點五的染色體離奇變異。這種癥狀也是‘海灣戰爭綜合癥’的隱形癥狀之一。這就意味著,雖然我沒有喪失性功能,但我終身都不能要孩子。」
作為一個男人,不想要孩子,決定擁有「丁克家庭」是一回事。被診斷出染色體變異,不能要孩子,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至少讓馭鷹從心理上無法接受。正是這個原因,他特別擔心希蹤的身體健康,生怕一點點小病會演化成無法收拾的殘局。
最後的謎底揭開了,他卻不敢看她的眼楮。因為太害怕失去,所以特別在意她的感覺。他不希望她把他當成一個病人,更不希望在她的眼中看到同情的色彩、。他不需要,他只需要她的愛。
那她就給他,「我的確很想要個完整的家庭,可是一個沒有你的家庭,對我來說永遠也不夠完整。馭鷹……我不想做駕馭鷹的人,我想做陪鷹飛翔的人。」說到這兒,她可有意見了。「要我嫁給你可以,你必須答應我一個要求。」
他直覺這個要求很難答應,「說來听听!」
「以後你去戰地或是災難第一線要帶上我,我和阿曼、尋尋一樣,做你的助手。」
「不行!」他一口拒絕,差點從床上跳下去。「有了這次的恐嚇還不夠,你還要讓我後半輩子都活在提心吊膽中嗎?說什麼也不行,你跟著我進入戰地,我不會死于炮火硝煙,倒是很有可能死于心髒病突發,你就放過我吧?」
「你也知道為我害怕?那你有沒有想過,把我一個人留在家里,我也會為你擔心得快瘋了。我說過,這兩年的時間,我累了,怕了,也受夠了。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讓我跟你在一起,我要求的不是生死與共,只是知道你在做些什麼,知道你還活著,這就好了。」
她的話的確起到了一定作用,至少讓馭鷹冷靜下來認真考慮。他暫時不答應也沒關系,她多的是辦法跟他磨,磨到他答應為止。
枕著他的胸,希蹤笑得很賊,「記得!這是你娶我的條件,就當是中國人對姑爺要求的聘禮啦!當然,你不答應也沒關系,這是你的權利嘛!可是,你要記住;像伊拉克這種飽經戰火、軍事嚴重封鎖的地方我都能進來,下一個戰場我照樣可以想辦法混進去。你要是忍心看我一個人在這語言不通、地形不熟又沒有任何安全保障的場所瞎晃蕩,你就別答應!千萬別答應哦!」
她這是威脅!絕對的威脅!他不接受……不接受行嗎?
這場戰爭,希蹤根本是勝券在握。
第九章
2003年3月31日
那一夜,他們誰也不忍心讓夢神帶走他們最完整的美夢。直到馭鷹清晨起床準備一天的工作,希蹤才開始她的睡眠時間。
伊拉克的氣溫很高,可是清晨還是有些涼的,馭鷹幫她拉好毯子,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門一開,他看到了歪在門邊的小男孩。
就是他,希蹤就是為了這個小男孩才丟下近在眼前的他又返回醫院,還差點死在醫院里。馭鷹一想到這個男孩的出現差點要了希蹤的命,而且他這個剛出場的男配角居然比他這個準老公在希蹤心里的位置都重,他就氣得火冒三丈,難以拿出平常心來對待這個九歲的孩子。
馭鷹徑自向尋尋和阿曼的房間走去,只當沒看見這個孩子。他剛走出兩步,男孩卻用阿拉伯語喚住了他︰「叔叔,希蹤小姐醒了嗎?」
希蹤小姐?這小子怎麼不喊她「阿姨」或是「姐姐」?叫什麼「小姐」?看希蹤對他的珍視程度,「小姐」有可能變成「小女朋友」,眼瞅著他在希蹤心中的位置有點危險,馭鷹頓時加強警惕心地瞪著男孩。
他本可以裝作听不懂阿拉伯語繼續自己的路,可是看到孩子捶著有點麻木腿的動作,他還是呆住了。這孩子——直待在門口等希蹤吧!等到腿都麻木了,仍然不肯離開。
算了,男人不跟男孩斗,他就放他一馬吧!
「希蹤正在睡覺,你要找她還得再過幾個小時,阿曼沒有給你安排房間嗎?你該好好休息。」經歷了昨天發生的一切,他一定也累了吧!畢竟,還是個孩子嘛!
男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繼續歪在門邊等著他要等的人,絲毫不把馭鷹的勸慰放在心上。「叔叔,你懂中文嗎?你可以教我一句話嗎?」
「什麼話?」
听到門外稀稀疏疏猶如老鼠過境的聲音,希蹤拉開門看向外面。只見兩個男人蹲在飯店的走廊上作著秘密交談,就像兩個特務在交換情報。
「你們爺倆干什麼呢?」
「你醒了?不再多睡一會兒?」馭鷹沒想吵到她,可她還是醒了。他走上前攬上她的肩膀,故意在男孩的面前宣布自己的權利和身份。情敵是沒有年齡界限的,三十三歲和九歲照樣能為了女人干一仗。
「這孩子在等你。」
「你等我?」希蹤半蹲子,與孩子平視。「你等了我多久?這麼早就起床,不累嗎?」她轉過頭去看馭鷹,「你可以幫我聯系‘無國界醫生’救援組織嗎?我想把這孩子送回去,昨天那里太危險,我想也沒想就把他抱了回來,不知道羅賓會擔心成什麼樣呢!還有,這孩子大概也想生活在原來的村子里吧!我不該就這樣把他抱到巴格達,要是他……」
「媽……媽!」孩子張開的嘴巴吐出了不太準確的中國話,只有這兩個字——媽媽。
希蹤先是一愣,她木然地瞅瞅馭鷹,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他沖她聳聳肩,「他問我中國人稱呼母親怎麼說,我告訴他,中國的孩子管母親叫——‘媽媽’。」
「你可以做我的媽……媽嗎?」男孩望著馭鷹,期盼的眼神央求著他將他的要求翻譯給希蹤,「我不要你拋下我,我不要再一個人獨自生活,我不想再活在戰爭中。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要跟你分開。」
「你想做我的孩子嗎?」希蹤讓馭鷹將她的話用阿拉伯語告訴男孩,「如果你想,我願意做你的媽媽,我不會丟下你不管。可是,你能割舍伊拉克這塊土地嗎?你願意去看看中國嗎?」
男孩在她的懷中點了點頭,希蹤幾乎感動得要哭了。眼前的孩子瘦弱而堅強,冷硬的五官下有著火一般的熱情,他的個性倒是和馭鷹有幾分相似。「我可以給你取蚌中國名字嗎?叫‘’,好不好?在中文里,這個字代表著智慧。」
馭鷹的眉頭倏地揪緊,這個名字希蹤似乎準備了很久,是為她和他的孩子而準備的吧?也許這個阿拉伯男孩的出現是天意,天要成全希蹤的願望,他更想她過得幸福。
拿出他的幽默,馭鷹擺出一副被遺棄的樣子。「看情形,這里好像沒我什麼事了,我是不是該哪涼快哪待著?」
希蹤總算想起了被她冷落在旁的準老公,收養的這件事必須得到他的應允,而且相關手續,除非利用他的力量,否則恐怕很難辦成。
「馭鷹,你同意我收養嗎?」
「?那他姓什麼?穆罕默得??穆罕默得?連在一起也不好听啊!給他一個姓吧!」他故意做出冥思苦想狀,「你也知道,我是沒有姓的人,我義父不讓我跟他姓,他想要我保持獨立的人格和思想,將這種獨立化的風格帶人我的攝影作品中。可他不能沒有姓啊!就姓‘覃’怎麼樣?,我覺得這個名加上覃字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