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往事,落星有著太多太多的感慨。「我還記得他為了讓我配合醫生治療,就跟我拉勾勾,說是只要我病好了,他每天早上都去我家叫我,他要和我一起上學。他真的做到了!之後的八年里,每天早上他都會來我家叫我一起去學校,這一直延續到他來‘東方學院’讀大學。雖然他人是離開了,卻時常打電話回來問我學校的事,問有沒有人欺負我,問我的身體好不好。」
落星考大學的那段時間,海滄浪怕她的身體撐不住,提前從學校里趕了回來,陪著她一路考到了東方學院。他甚至比她自己都緊張、都勞累,結束考試後他大睡了三天。海媽媽說連他自己考試的時候都沒這麼難挨過。
重新面對那些久遠的往事,海滄浪忍不住笑了起來。或許是因為兩個人之間有太多的回憶吧!他竟然也憶起了陪她考大學的那段歲月。當時他的確很緊張,不是緊張她的考試成績,而是緊張她的身體,他就怕她倒在考場上。考試的那幾天,他一闔上眼就做噩夢。活了那麼些年,他覺得那段日子是最痛苦的。然而,痛苦的日子遠不止這些。
那全是落星不敢遺忘的噩夢——
「我胖!一直都很胖!上幼兒園的時候,小朋友們嘲笑我,我哭著跑回去,滄浪總是耐著性子哄我。上學的時候,同學們欺負我,滄浪用拳頭揍他們。他帶著滿身傷回家,一進家門就被海爸爸拎起來打了一頓。第二天回到學校,訓導主任要他當著全校同學的面認錯、道歉,他就是不肯。他當著所有老師、同學的面說︰‘我沒錯!你們欺負落星,就是你們不對!雖然她胖了一點,可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我不準!’後來雖然老師了解了事情的整個因由,但滄浪還是被記了大過。」
想起那段歲月,落星的眼眶紅紅的,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滄浪,他為她所受的委屈她永遠無法忘記。
海滄浪對那些事反而沒有太多的印象,他只是依稀記得,老爸從學校回來的路上為他買了一件他一直很想要的禮物,並且告訴他︰保護落星是他永遠的責任,但是方式上要學會變通,武力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一個人的威信和努力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學會了用自己潛在的影響力來保護落星。他要讓她不受到一點傷害,這是他們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定下的誓言。
落星無意識地玩著自己肉乎乎的手指頭。「其實,滄浪的身邊一直都不乏追求的女孩,可他卻從沒有談過戀愛——我想,是我的緣故吧!我分散了他的精力,讓他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愛、去被愛。所以……」
她一把拉住柳燕脂的手,懇切地望著她,「燕脂,既然你這麼符合滄浪的擇偶標準,你就做他的女朋友吧!你們可以先交往一段時間試試,要是不行再分開就是了。」
「落星,我說了我不想交什麼女朋友。」
海滄浪的強調在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沒了作用,這個胖妹妹執著于自己的執著,已經完全忘了其他一些重要的東西——比如,滄浪的心,還有她自己的感覺。推開海滄浪,落星的眼緊追著柳燕脂,「就算我求你,好不好?」
「這不是求不求的問題!」柳燕脂焦急地擺著手,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將心中的意思明確地表達出來。
听了落星剛剛的那番話,她深刻地感覺到這相處了二十二年的兩個人之間有一種非常微妙的情感。這情感糅合了信任、理解、包容、無私、付出……加上幸福、快樂,簡直就是一道愛的「滿漢全席」。面對這樣的菜色,她怎能不為之折服,她又怎能加以破壞?
在一邊靜靜觀察了好半天的駱上天終于有所行動了。一開口他依然是那副痞痞的樣子,「我說惡女……不!是柳燕脂,我看你就先答應下來吧!不過是讓你跟滄浪試著交往一段時間,又不是要你馬上就嫁給他,不好還可以分手嘛!」
「你希望我和滄浪交往?」突然間,柳燕脂將所有的問題都指向了他。平靜地凝望著他,她的眼神深沉得有些可怕。她在等待他的答案,駱上天不知道,他的回答將成為一種宣判,決定著她將要作出的決定。
駱上天莫名其妙地成了眾矢之的,他左顧右盼,一邊是柳燕脂的等待,一邊是落星的期待,另一邊是海滄浪的茫然,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支支吾吾了半天,他終于含糊不清地言語了起來︰「其實,惡女……反正你也不小了,也該交個男朋友什麼的。剛好滄浪又是你的老同學,知根知底,試著交往交往也沒什麼不好。所以我覺得落星的提議還是……」
「夠了!別說了。」柳燕脂垂下頭,再抬起時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好!滄浪,我願意跟你試著交往。」
駱上天目瞪口呆地盯著她。他原以為她會把他罵到臭頭,然後毫不留情地拒絕這個提案。沒想到她竟一口氣應了下來,頭殼沒壞掉吧?
海滄浪好像沒听到柳燕脂的回答,一雙眼緊盯著落星,好像她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似的。
落星本該是最高興的那一個,可看著眼前的情景,她的心竟出奇的苦澀,好似五髒六腑都離開了本位。
抑郁的空氣在四個人之間回蕩,久久之後,海滄浪的重拳終于揮了出去,「隨便你們!」一扭頭,他走出了急診室醫生的專用休息室。
一切,從這一刻起悄悄地變了味。
第三章
好巧不巧,柳燕脂帶著老板的體檢報告離開的時候正趕上急診室醫生換班,海滄浪和樊落星像往常一樣,並肩向停車場走去。他們的身後跟著的是駱上天,他也正準備回家呢!
「你要走了?」駱上天上前一步招呼起柳燕脂。他明明沒做錯什麼,可潛意識里他就覺得自己好像什麼地方惹火了這個惡女。
柳燕脂也不瞧他,從他的身邊繞過去,她笑臉迎向了海滄浪,「我今天沒開車,你能不能送我回公司?」
海滄浪不是不願意幫忙,可他正要送落星回去呢!「燕脂,今天恐怕不行;我得送落星回家,我自己順道也就回家了。」
「我不要緊的,我坐出租車或擠公車都能回去,你送燕脂吧!」落星想為他們創造多多相處的機會,她希望他們真的能一路走下去,好完成海媽媽、還有……還有她自己的一段心願——她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雖然落星這麼說了,可海滄浪說什麼也不放心她就這樣一個人跑去跟人擠公車或是滿大街地攔出租車。因為胖,她去很多地方、做很多事都不方便,這一點跟她在一起二十二年的他再清楚不過。
「不行……」他斷然否決。
「我送落星回去吧!」駱上天站了出來,「既然你和柳燕脂確立了交往關系,就得有些交往的樣子。至于落星嘛……就交給我吧,我會將她安全送回家的。」
不等海滄浪有所反應,落星急忙答應了下來︰「那就麻煩你了,駱醫生。」
「能為公主殿下服務,屬下樂意之至。」駱上天像一個中世紀的騎士,行著標準的宮廷禮。這簡單的小動作逗樂了落星,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再次拉近。
海滄浪皺著眉頭,一臉的不高興,掃了柳燕脂一眼,他示意她跟他走,「走吧,我送你回公司。」
當下,四個人上了兩輛車,分別朝不同的方向駛去,他們的心也像這行駛的方向,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