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不語所有的小動作盡數落到日神的眼中,他偏過臉,心中為兒子幼稚卻可愛的行為笑開了懷。他比他想象中的要快樂,是因為有這個小石頭精吧?
見日神依舊生疏地立在那兒,逐光看不過去了,硬是拉著他坐了下來。「老伯,你快坐下來吃啊!就當是嘗嘗我的手藝。」
部到了這種地步,日神再沒有推托之辭。與不語對面而坐,他拿起竹筷試了兩口。美味啊!難怪兒子會為了一簞食,那麼沒形象呢。這樣一些簡單的素食竟能做出這麼鮮美的味道,試想這做菜的人一定有顆玲嚨的心吧。
一旁的逐光實在難以忽略蒼不語那隱隱的怒氣,她手掌一拍,微施法術,另一個嶄新的簞顯現在他眼前。重新撥上一簞米飯,她將它送到他跟前,「這下總可以了吧?」
雖不滿意,亦可接受。他開動筷子,美好的口感帶給他良好的享受。
看著他貪戀的樣子,她受不了地搖搖頭,「這麼愛吃,不會自己用法力變啊?」
「不是那個味道。」進餐的時候,他的話語更加簡明扼要。
日神將微笑的眼神給了簞里的食物——他的兒子啊!眼前成熟、率真、明快、自然的蒼不語是他的兒子啊!
有一種東西你永遠割舍不下,也割舍不了,它的名字叫「血緣」。
第四章
月當正空,蒼不語反剪著雙手仁立在竹樓前的庭院里,他的身邊站著和他有著同樣金色眼眸的日神。
看著兒子的側臉,日神張了張口喚道︰「不語……」
「你來蒼島的目的,明說吧!」他不喜歡拖泥帶水,尤其是跟日神之間,他更不喜歡有任何多余的牽扯。
靶覺到了這一點,日神有些感傷,「我來看看你,僅此而已。」
他笑了,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現在你看到了,我很好,你可以滾回你的神界做你眾神之首的日神。」
「不語,你恨我、怨我都是應該的。」畢竟是他先拋棄了他這個兒子,「有時候,我自己都會恨我自己。」他頹然地低下了頭,有著最深沉的傷感。
「我不恨你。」蒼不語回答得很坦率,「我一點也不恨你。」
日神一顆期待的心狂艘而起,「真的嗎?」
「當然。」他輕蔑地瞥了他一眼,「誰會去恨一個完全陌生的東西,即便是父親也不例外。準確地說,我對你根本沒有感覺,一丁點感覺都沒有——沒有愛,沒有恨,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他對父親最直接的感覺——沒有感覺。
落寞攙雜著失望像泉水般不斷在日神的心中洶涌而出,可這些都是他自己選擇的,怨不得誰。
「這些年是我錯待了你,不語。」他再次叫了他的名字——「不語」,卻不知這兩個字本身就是對他最大的傷害。
只是,如今的蒼不語已不再是迷失在叢林中會因孤寂而哭的孩童了。他讓自己不再輕易受傷害,代價就是封閉自已的心,永遠無法嘗到被愛的滋味。反剪著雙手,他迎風而立,飛揚的黑發將這些年對親情的渴望全部抹殺。
那黑色的發絲卻將日神帶回久遠的記憶
幻影……幻影就有著一頭烏黑的長發。多少年過去了,至今他仍清楚地記得他們第一次相遇時,她的黑發在風中起舞。絲絲青絲,燃盡逼惑的壓力。
「去魔界看看吧!」日神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常年以來魔界一直缺少一個名正言順的執掌者,這些年為了權力相爭而毀滅的魔愈來愈多。加上有些神恣意挑釁,魔界的元氣著實消耗不少。我想讓你過去看看真實的情況到底如何,也只有你的身份最適合去那里。」
蒼不語一對劍眉打起了結
什麼叫「只有你的身份最適合去那里」?原來他怪物的體質也不是一無是處啊!
金色的眼眸瞬問一收,他冷冷地開口︰「何必這麼麻煩?魔界完全消失,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嘛!」
日神沒有明白他話里的嘲諷,徑自解釋起來︰「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追求一個陰陽平衡,如果魔界完全的毀滅,神界也會受到影響的。」關于這一點,他也是直到最近才弄明白。眼神一轉,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去魔界的時候,順道把逐光帶上。她說她喜歡四處游歷,就將這足行程當成你們之間的一場游歷吧!」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去?」蒼不語壓根就沒打算離開蒼島。
對于這一點,日神卻有著自己的篤定。「不管怎麼說,魔界畢竟是你母親的屬界。如果沒發生那麼多事,現在魔界的執掌者就該是她。難道你不想去看看嗎?看看你母親成長的地方,看看你血液中流淌了一半的……」
蒼不語猛地轉過身,抑制住他未說出口的話,那對燃燒著的憤怒眼眸對上他的,「我不屬于魔界!從前不屬于,現在不屬于,今後也永不會屬于。我在此苦修這麼多年到底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退去體內的魔性,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神!所以不要將你自以為是的想法屬上我的名字,我不是高貴無比的日神,我只是半神半魔的蒼不語!」
「退去體內的魔性?」日神無法置信地緊盯著他,「你獨自待在蒼島這許多年,就是為了退去體內的魔性?」
蒼不語撥開纏在臉頰邊的沉黑色發絲,「難道月神沒有告訴你嗎?我只要潛心修滿一萬年就可以變成一個完整的神,純淨的神。現在,只差最後一年了。過了今年,我將不再是半神半魔的狀態,我就可以成為最神聖的神。」
日神禁不住後退了兩步
月神……月神她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麼?她到底想干些什麼?
「不語,其實……」他想說點什麼,可一觸及到蒼不語煥發著神采的金瞳,他再多的話語都吞了回去。長吁了一聲,他走到他跟前,以父親的姿態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許是因為這個舉動來得太突然,蒼不語竟沒來得及躲開。
「去魔界走一趟吧!越過‘無言崖’,前往魔界。路途中,有許多奇異的景觀,逐光她會喜歡的。」
蒼不語皖了他一眼,語帶困惑,「你對逐光似乎並不反感,甚至還很喜歡。為什麼?她是一個石頭精啊!她是妖精,算起來也屬于魔。你連母親都不肯放過,為什麼會放過逐光?」
他的問題擊中了日神傷痛的回憶,轉過身,他沒有面對他的勇氣。「相信我,兒子。」他這樣稱呼他,「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會選擇一條完全相反的道路。」
只是,一切又豈能重來?
披著月色,日神走出了庭院。隔著竹籬,他回望著他,眼中的不舍竟是那樣清晰。念動咒語,他的身形漸漸消失于無形,最後留給蒼不語的依舊是那雙和他極為相似的金瞳。
同樣的金瞳,惟一的不同是掌管太陽的日神眼中竟沒有陽光般的神采。
是什麼帶走了他所有的流光異彩,是在他蒼白的心上流下的「幻影」嗎?
那一瞬間,蒼不語突然發現自己一直無法原諒的父親竟是那樣的蒼老、孤單,就像凡界中那些風燭殘年的老人,歲月留給他們的空白己經不多了,曾經留給他們的遺恨卻很多很多……
原來,神也好,魔也罷,都有可憐、可嘆、可悲,可哀的一面。誰都逃不開這份無奈的糾纏,誰都逃不開!
——*※*——
又是一個蒼島的清晨,揉著惺松的睡眼,逐光走下了竹樓,眼晴的余光瞥見臥坐在青石池邊的蒼不語,她咕噥了起來︰「你父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