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爸爸真的來了嘛!他就坐在門口啊。媽媽,我告訴妳喔,我昨天晚上就夢見爸爸回來了,我夢見他在我們家門口站了好久,結果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就跑到門口去看看,真的看見爸爸了!」
「是嗎?」黎安憶當然還是滿臉懷疑。
說不定只是一個喝醉酒的流浪漢而已。
但她還是走到門前,一打開門,她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外頭的溫度只有幾度而已吧?
「媽媽,妳看!」齊齊興奮地指著家門口……的地上。
只見有個憔悴的男人,身上裹著一件厚重的大衣,正躺在他們家的門口。
黎安憶蹲了下來,仔細地將男人瞧個清楚,愈瞧眼楮睜得愈大--
真的是他!是戴翊齊!而且就睡在她家門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看起來這麼疲憊?好像落魄的流浪漢一樣。
「學長?」黎安憶輕輕搖了搖戴翊齊的身子。
只見他翻了個身,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學長?啊!好燙!」她模著戴翊齊的臉頰,竟發現異常燙手,「笨蛋,居然真的在我家門口睡了一夜嗎?天氣這麼冷,不生病才怪。真是的,明明自己是醫生還做這種傻事……」黎安憶一面輕聲抱怨,一面很努力地想把戴翊齊給拉進家門,齊齊也在旁使勁幫忙,雖然他那一丁點的力氣其實于事無補。
好不容易才把戴翊齊給拉進屋里,本想把他就這樣丟在地上的,但地板上即使鋪了地毯,寒氣依舊會透進來,于是她嘆口氣,休息一會兒後又使盡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拉上沙發。
「媽媽,媽媽,爸爸怎麼了?」齊齊在旁也假裝很累的樣子,還學著黎安憶拚命喘氣。
「他……他……」黎安憶喘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齊齊乖……給媽媽……倒杯水來……」
齊齊馬上快手快腳地跑進廚房,然後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水,跑去拿給黎安憶。
黎安憶接過水後,又要齊齊去把她房里的棉被搬來,為戴翊齊蓋上。
棉被里還有她剛剛睡醒殘留的余溫,一蓋上去,戴翊齊便本能地感到全身一陣溫暖,忍不住滿足地嘆了口氣,然後身子便往被窩里鑽了鑽,繼續睡著。
「媽媽,」齊齊彷佛知道爸爸現在一定很累很累,所以說話都小小聲的,生怕吵醒了爸爸。「爸爸是不是很累啊?」
「是吧……」黎安憶休息夠了,這才仔細打量起這個男人。
他瘦了,臉頰削了下去,胡子也像好幾天沒刮一樣,平常梳理整齊的頭發現在更亂得像鳥窩一樣,上頭還沾滿了夜露……
「啊,齊齊,去拿條毛巾來,要干的喔。」
齊齊拿來干毛巾後,黎安憶便用它來仔細擦干戴翊齊濕了一半的頭發。這麼冷的天,要是頭發就這樣濕著,醒來一定會頭疼吧?
黎安憶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那一天晚上,戴翊齊也是這樣躺在她家的沙發上昏睡不醒,而她也是這樣照顧他。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啊……
心里有一種淡淡的、甜甜的不知名滋味涌上,連她都說不出來那是什麼感覺。
他怎麼又回來了?
而且還變成這副憔悴落魄的模樣?
他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微涼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火燙的臉頰,帶點愛憐地細細滑動,那搔癢的感覺讓男人不知不覺地露出微笑。
「學長……」輕輕喚著,為什麼心里頓時柔情萬千?
他是不是來看她的?
他真的又出現在她面前了……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美好的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她的眼眶一熱,竟然很沒出息地想要哭了呢。
她當然不會知道,為了能早日來到英國,戴翊齊這三個月來幾乎不眠不休地在處理醫院里的所有事務,甚至連家都不回了;一下班就直接睡在醫院里,或是根本不睡,繼續將病人的病例交代給接手的醫生。
院長那只老狐狸當然不可能輕易放他走。再說戴翊齊出國一趟,帶回許多珍貴的資料數據,其它醫院也都很有興趣,甚至學校里的幾位教授還有意請戴翊齊到學校去做幾場研討會,和學弟學妹們交流一下,所以院長更不能讓他馬上就請假,工作一件又一件地丟給他,差點讓戴翊發誓--
下輩子絕對不要再當醫生了。
好不容易事情終于告一段落,他趁著清晨五、六點院長還沒來上班的時候,拎著簡單的行李就溜到機場去了。
他已經受夠了。況且他手上的工作也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他相信醫院里自然有人能接手,並不需要他事事親自動手。
在前往英國的飛機上,明明是很疲累的身軀,他卻緊張又興奮得睡不著覺。
那張書頁、那首詩,他看了一次又一次,充血的雙眼里涌出無限溫柔。
他從不曾感覺到這麼浪漫的時刻。
從他開始接觸書本起,總是那些硬邦邦的生物、化學、理化和醫療知識,敘述平板,不帶一點血肉,讀久了,似乎自己也變成了沒有血肉的人,喪失了所有與生俱來的浪漫因子。
但是這首詩,卻讓他體驗到原來愛情也可以這樣甜美浪漫,一切盡在不言中。
黎安憶……這次他一定要說出口……
到了英國,他憑著印象坐火車再次來到了Bath,找到了黎安憶家時,已經是半夜凌晨三點多了。
他不敢按門鈴,怕吵醒他們母子倆,于是便在門口坐著等待。
但是他實在太累了,幾個月來的勞累,加上長途旅行的疲倦,他從原本坐著,慢慢靠到門口的欄桿上,然後身子再慢慢歪了下去,直到最後在結霜的門前台階上滑了一下、倒在地上後,他干脆就睡在了地上,直到黎安憶發現他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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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戴翊齊真的發燒了。
他就這樣在黎安憶家的沙發上睡了一整天。
因為渾身發熱,他睡得其實很不安穩,不斷地在作夢。
他夢見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多前,他接到了黎安憶的明信片,但上頭的收件人姓名是他,而不是蘇雲……
他夢見蘇雲知道了真相,氣得把他揍了一頓,讓他全身酸痛不已……
他夢見黎安憶在哭……
他問她為什麼哭,他一直問,愈問愈心焦,可是黎安憶只是一直哭、一直哭……最後她終于抬起了頭,但那張臉卻不是黎安憶,而是陳樂樂,她面容扭曲地哭喊著不要和她離婚……
他夢見黎安憶在笑,手里還捧著他寄給她的明信片……
啊……她收到了呢……她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他夢見黎安憶伸出了手,指尖輕柔似羽毛地在他臉上輕撫著,他滿足地閉上眼,幾乎感動得要哭了。
他想喚她,卻發現自己怎麼叫都叫不出聲音……
黎安憶要走了,她的身影愈來愈遠……
「安……憶……」
夢里又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終于醒啦?」
嗯?這聲音好像在哪听過?
戴翊齊慢慢張開眼楮--
「嚇!」他嚇了一大跳!
眼前赫然是一張放大的男人臉龐。
「終于醒啦?」那男人又問了一次。
「你……」戴翊齊本想問這男人是誰,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痛得要命,根本連話都說不出來。
「干嘛一副見到鬼的模樣?才幾個月你就不認識我啦?我是法蘭克。」法蘭克一臉無奈,「唉,為什麼我難得的休假日,還要特地來照顧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笨蛋……」
戴翊齊實在很想回他「誰才是笨蛋」,但是嘴才一張開,喉嚨便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勉強吐出沙啞的幾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