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滿坑滿谷的人,到處都是來自各國的觀光客;大街兩旁的店家一一打上夏季大拍賣的廣告,路上還有許多街頭表演者載歌載舞,賺取微薄的賞金。
他每次出國總是因為公事,根本沒機會在當地多停留,領略國外風情;因此這次他走定停停,看到新鮮的玩意兒便會停下來,當齊齊嚷著要吃Cadbury的巧克力聖代的時候,他一時童心興起,也跟著買了一份,父子倆手牽著手在街上逛著,臉上都是快樂滿足的神情。
如果這樣的時光能永久停駐,有多好!
沒有過去,不必擔心未來,只是活在當下。
這個當下,有他愛的女人,還有他可愛的兒子。
「爸爸。」
「嗯?」他抹抹嘴邊殘留的巧克力。
「你會離開嗎?」
「我……」他愣了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小孩子的問題總是最直接,卻也是最殘酷。
他不想離開,可是他必須離開。
明天他就得趕回倫敦,繼續參觀其它醫院,並整理出報告,然後趕往法國,在那里繼續參觀醫院,作為將來管理經營台灣醫院的參考。
「爸爸,」齊齊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次︰「你會離開嗎?」
戴翊齊仍是沒有回答。
***獨家制作***bbs.***
黎安憶直到晚上七點多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
她一進門,齊齊就沖了上去,親熱地抱著她磨蹭,還在她臉上親了好幾口。
滿臉疲倦的黎安憶一見到自己心愛的兒子,馬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一天的疲累全拋到腦後去了。
「齊齊有沒有乖乖的?」她捏著兒子女敕女敕的小臉頰。
「有!」
「有沒有吃午餐?」
「有、有!」齊齊用力點頭。
「吃些什麼呢?」
「巧克力聖代!」齊齊很興奮地喊了出來。
「啊?就吃這個?還有沒有別的?」
「有、有!爸爸還帶我去吃披薩!」
「是嗎?」黎安憶笑了出來,「吃得多不多?好不好吃啊?」
齊齊猛點頭,然後拉著黎安憶的手到廚房,「我們有帶披薩回來喔,媽媽妳也可以吃。」
「哇,真的啊,謝謝齊齊!」黎安憶又在齊齊的小臉上用力親了一聲,「我肚子真的好餓呢,開了一下午的會,累都累死了……」
黎安憶拿起一片披薩正要吃,突然停了下來,左右張望了一下。「咦!齊齊,學長呢?」
「學長?誰?」齊齊露出不解的神情。
「啊,就是你爸爸啊。」黎安憶笑了笑,她直到現在還是習慣喚戴翊齊「學長」。
「媽媽,你為什麼要叫爸爸『學長』?那是什麼東西?可以吃嗎?」
「傻兒子,那不是用來吃的,你不要什麼都想到吃的嘛!」
「喔,」齊齊有點失望,「爸爸說他要走了,在收東西。」他指指臥房的方向。
戴翊齊下午回家的時候,又打了通電話到倫敦的醫院,那兒的醫生告訴他明天一早有個關于院內感染MRSA的研討會,希望他能趕過去參加。
戴翊齊掙扎了一會,最後還是答應今天晚上就趕回倫敦。
他來英國的目的本來就是要研究英國的NHS體制與利弊;來英國之前他就做了一些基本的調查,知道MRSA是英國醫院內最棘手的感染病源,因此明天的研討會自然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一定得參加,即使他真的很想多陪陪黎安憶和齊齊……
黎安憶吃完一片披薩後,拉著齊齊的手走到自己臥房,只見戴翊齊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其實他來的時候根本沒帶什麼,公事包拎了就可以走了,只是他想至少他該等到黎安憶回來後說一聲再走,于是就這麼坐在床上等著。
「學長?」
「啊!」戴翊齊的身體跳了一下,「妳回來了?」
「你要走啦?」
「嗯,是啊,倫敦那邊有重要的研討會……」
「什麼時候走?」
「我剛剛趁齊齊睡午覺的時候去買了一張火車票,」他看了看手表,「再過半小時就該到火車站了。」
「咦!你買火車票啊?其實我可以送你去倫敦啊。」
「不用了,我已經太麻煩妳了。」
她听了,有些失望。他這樣說,好像把她當成了外人一樣。
「對了,一直忘了問你一件事。」黎安憶突然問。
戴翊齊的心口一跳!
她會問他什麼?
問他為什麼這三年來不聞不問?還是--
「你怎麼知道我在英國的電話?」
原來是問這個啊……戴翊齊原本緊繃的身體瞬間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垮下來。
「蘇雲告訴我的。」
「他還好嗎?」黎安憶看了一眼齊齊,「我很久沒和他聯絡了。」
戴翊齊猶豫了一會,終于還是說出了口︰
「他要結婚了。」
「真的?」黎安憶露出頗為驚訝的神情,「哇!他居然沒告訴我。真是的!他什麼時候要結婚?對象是誰?他……」她停了一下,「他快樂嗎?」
戴翊齊想了一下。「應該吧。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要結婚的事還是其他醫生告訴我的。我來英國前打電話祝賀他,他听說我要來英國,就把妳的電話給了我,說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找妳。」
「唉……」黎安憶嘆口氣,走到床邊坐了下來,齊齊也爬上了床,趴在兩人中間,小小的臉在兩個大人之間轉來轉去。
「我真的希望他能快樂,」黎安憶模模兒子的頭,「我對不起他。」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不管是對妳,還是對蘇雲。」
黎安憶對他笑了笑,「蘇雲不知道是你。」
「就算不知道,我也對不起他……」
她心里的失落感又加深了些。戴翊齊從見到她就一直在說對不起,難道他真的很後悔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嗎?
其實她……並沒有後悔過啊……
「妳怎麼會到英國來的?」戴翊齊有些不自在,想要換個話題。
「本來是來念書的。畢業後剛好系上缺助教,就留了下來。」
「不想回台灣嗎?」
「暫時還不想,我想留在這里多看看。而且說實話,這里的環境比台灣好太多了。」
「那……妳一個人這樣生活,辛苦嗎?」
「其實還好,在這兒賺的錢夠我用了,偶爾我也會接點翻譯的工作來賺點外快。」
「除了錢之外呢?一個女人生活在異鄉……」
難道她不會覺得寂寞嗎?
黎安憶的心突然有種莫名的悸動。他這樣問,是不是表示他其實很在意她?
不過……不可能吧?
她從來不敢去奢想這種事情,她……只要能有一個她和他的孩子,就夠了。
「我很好的,學長你不用擔心。」她露出一個微笑,盡避眼底仍有抹不去的失落。
「妳可不可以不要再這樣叫我了?」戴翊齊咬咬牙,「不要叫我『學長』。」
「喔,對不起,」黎安憶滿臉歉意,「可是我叫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沒關系,算了。」戴翊齊苦笑了下,也許在她心里,他永遠都不過是蘇雲的「學長」而已。
「其實……我該對你說聲謝謝的。」
「我?」戴翊齊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跟我說謝謝?為什麼?」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有齊齊呀。」她滿臉慈愛地看著已經趴在床上快要睡著的兒子,「因為有了他,我才能漸漸從失去揚揚的悲傷中振作起來。」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戴翊齊一眼,「你知道嗎?揚揚走了以後,我和蘇雲之間就多了一種說不出來的隔閡,這也是我事後才發覺的。不管蘇雲對我再好、再體貼,但是只要一見到他,我就忍不住想起我和他一起在醫院照顧揚揚的時光、看著揚揚在我們面前離去的悲傷……我一直沒辦法忘記,原本我以為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