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要重新開始,把他忘掉。
哭累了的身體已經沒了力氣,唐靜只好扶著她慢慢走出洗手間,然後把她安置在小吧台後面,先讓她休息一下。
朦朦朧朧間,何萱聞到一股淡淡的番瓜香氣。
睜開眼,就見到唐靜正從烤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塊橘紅色的蛋糕。
那顏色、那香氣,分明就是小時候媽媽最喜歡做給她吃的番瓜蛋糕。
她還記得她小的時候愛吃甜食,即使是最疼愛她的哥哥們,她也不會把自己的點心分給他們吃,但只有那一次,她把自己那一份的番瓜蛋糕給了朱偉誠。
她還記得,那時候朱偉誠看著她的眼神,有些陶醉,又有些幸福。
那究竟是真的,還是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呵呵……她自己偷偷笑了起來,那時候她也不過才五歲,哪能解讀出這麼多的心思,八成都只是自己胡思亂想罷了。
一切都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朱偉誠根本沒想過她,也沒把那個諾言當真。
眼淚又悄悄流了出來,但是她別過頭去,不想再讓唐靜見到她的眼淚。
被了,她閉上眼楮,她不要再哭了……
朱偉誠回家後,發現家里空蕩蕩的,媽媽說過今天晚上要去朋友家打牌,何萱自從出院後也天天早出晚歸。
他鮮少有機會一個人晚上在家,覺得有些不自在。
家里沒人在,自然沒人打理晚飯,廚房餐桌上冷冷清清的,他看了忍不住有一些焦躁。
最近連安娜也不再來找他了。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要來的時候一起來,還偏偏喜歡湊在一起,現在一下子又都下見人影,彷佛世界上沒了他這個人一樣。
心里一面嘀咕著,他一面走到廚房想弄些泡面吃吃。
經過客房時,他見到客房的門沒關好,心里掙扎了一會,還是輕輕推開門看了看。
里頭的東西竟是意外的少,幾乎都是客房原本就有的擺設。
他走進去,打開衣櫥的門,里頭只有零星的幾件衣服,其中居然有好幾件還是母親的舊衣服。
他這時才突然想到,何萱身上穿的似乎老是那幾件衣服,也沒見過她添新衣服,她唯一買過的衣物,似乎就是那條送給他的領帶。
心里又是一股歉疚涌上。
再四處張望了一下東西少得可憐的客房,他瞄到了何萱帶來的行李箱,只是偷看一下,應該沒有關系吧?
說不定他能找到一些幫助他恢復小時候記憶的東西。
朱偉誠走到門邊四處張望,確定家里都沒人後,才把那個小小的行李箱拖了出來。
打開,里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本本的素描簿,佔了三分之二的空間。
這什麼東西?有人出遠門還帶上這麼多素描簿的嗎?
朱偉誠狐疑地隨手拿出一本翻了翻,上頭都是些風景素描,幾乎都沒有人。
他又掏出幾本翻了翻,幾乎都是一樣的東西,其中還有幾幅是何家的花園寫生,但他看了也是毫無印象。
就在他有些無趣地把那些素描簿隨手丟回行李箱時,其中有一本掉了下來,頁數翻到了最底。
他眼楮一亮,那是一張小男孩的素描。
他把那本素描簿拿了過來,仔細瞧著那個小男孩,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依稀長得有點像自己。
這是他嗎?眉宇之間是有點像,但臉型和身形都不太像十二、三歲時的他啊……
朱偉誠皺皺眉又翻了幾頁,只有最後一頁有著這個小男孩的畫像。
他看著那一大疊的素描簿,突然想到了什麼,趕忙一本一本地抽了出來,每一本都翻到最後一頁。
他越看越是吃驚。
每一本的男孩年紀都不太一樣,有的只有五、六歲,有的已經到了二十歲,但是面容大致上都差不多,看得出來是同一個人。
等到他翻到一本最老舊的素描簿時,手指已經開始顫抖起來。
那本素描簿後面是一個約莫十歲左右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和他自己十歲的時候一模一樣。
也只有這張圖的最下面,寫著一行小字︰
誠哥哥十歲。
朱偉誠霎時覺得熱淚盈眶,放眼忘去,一本本的素描簿攤在地上,每一本的最後原來畫的都是他。
何萱從來沒有忘過他,甚至猜著他長大後是什麼模樣,或是想象他小時候的樣子。
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畫他的?期待還是羞怯?
不管怎麼說,一定都是滿心歡喜地一面畫著,一面想著自己對她說過的那個諾言吧?
她明明知道他已經都忘了他,為什麼還不放棄?
為什麼還要千里迢迢跑到台灣來,執意要作他的新娘?
到底為什麼?
第八章
門外突然響起了電鈴聲,將想得出神的朱偉誠給驚醒,他匆匆忙忙地把所有的素描簿塞回行李箱里,又努力深呼吸幾口平復自己的情緒,這才走出去開門。
母親出門一向會帶鑰匙,她也打了一副給何萱,照理說她們倆回家應該都不會按電鈴才對,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帶鑰匙?
門打開,他一愣,面前站的是一個男人,依稀有些面熟,但他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這個男人。
「請問你找誰?」朱偉誠禮貌地問。
「何萱在不在?」那個男人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請問你是誰?」朱偉誠對他的態度有些不滿,但還是按捺了下來。
男人沒有回答,而是上上下下把朱偉誠打量了一次,讓他渾身不舒服。
「你是朱偉誠吧?」有些挑釁意味。
「沒錯。」
「沒想到時間變化真大,你小時候可是瘦得像猴子一樣。」
他小時候?
朱偉誠剛想開口再問,就听見電梯門打開的聲音,隨即是何萱興奮地喊著︰「二哥?二哥!真的是你!你怎麼來了?」
何萱高興得用力撲進何靳的懷里,看得朱偉誠好生吃味。
「想妳啊!看看妳過得好不好啊!」何靳疼惜地捏了捏妹妹的臉頰。「妳怎麼瘦成這個樣子?朱家虐待妳啊?」
「沒有沒有!我還胖了點喔!本來更瘦的。」
何靳皺皺眉。「怎麼回事?過得不好嗎?」
「二哥,我要回去,帶我回去好不好?」
「回哪兒?」何靳愣了一下問。
當初不是妹妹死求活求要到台灣來的嗎?怎麼這會兒又要回去?
「妳不是為了這臭小子才吵著要到台灣來的嗎?我和大哥還四處借錢才幫妳湊足了船票,怎麼現在又要跑回去?而且--」他看了一眼朱偉誠。「而且我們已經沒有家了,妳忘了嗎?」
「我不認識他!」何萱信誓旦旦地指著朱偉誠說。
「妳、不、認、識、他?」何靳蹙緊眉頭又重復了一次。
他有沒有听錯?妹妹思念了十五年的男人,她現在居然說不認識他?
「妳是不是撞到頭啦?妳不認識他?我和大哥听妳天天念他的名字都听了十五年了,我們想忘都忘不掉,妳現在卻說妳不認識他?」
「她是真的撞到頭了。」朱偉誠不冷不熱地說。
「你說什麼?」何靳猛地轉過頭狠狠看著他。「你說萱萱撞到頭是什麼意思?」
「她被車子撞到,腦部似乎受到刺激,把我的事情全忘了。」朱偉誠悶悶地把情形簡單地說了出來。
「你這王八蛋!」何靳突然對著朱偉誠撲了過去,揮手就是一拳!「我們千辛萬苦把妹妹送到你這里,你居然讓她發生這種事情!被車撞?失去記憶?你這混蛋!騙我妹妹騙了十五年還不夠,現在又這樣虐待她!」邊說拳腳就用力往朱偉誠身上招呼過去。
朱偉誠也火了,憋了幾天的悶氣也在這時爆發出來。「又不是我的錯!你們也莫名其妙!明明知道我根本想不起她,還要把她送過來,現在搞成這個樣子,誰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