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人遲疑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擋不住內心想再見意中人一面的渴望,悄聲翻窗而入,靜靜站在新娘面前。
「你,好嗎?」他終于開口問道。
新娘輕呼一聲︰「是你?!」她掀起了頭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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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第幾個深秋?他不知道,只知道蕭瑟的秋風又開始緩緩吹起,枯黃落葉漫天飛舞,而天下之大,他竟不知何去何從?
少林是不能再回去了,而山君則依然不知下落。
原來那新過門的宇文夫人並不是山君,而是當年蕭後身旁的婢女阿奴。她冒充山君奔出翔螭舟後,與眾高手侍衛過招時受了重傷,跌落在宇文三兄弟所乘坐之白虎舟上,被宇文化及發現。恰巧蕭後交予她的白玉龍形佩在那時掉落于地,宇文化及見到眼神馬上一亮,知道此物乃皇族之物,因此對她另眼相看,悄悄將她救起。
阿奴知山君這時還在皇後舟上養傷,生怕自己身分暴露後會拖累山君及蕭後,因此並未反駁宇文化及的猜測,便默認了自己是公主的事實。宇文化及大喜,又見阿奴姿色不差,于是興起了將其留在身旁的念頭,相信有朝一日這公主終會派上用場。
只是宇文化及勒殺了煬帝後,自知犯下弒君大罪,心驚膽戰,一心一意只想著如何保命,而壓根兒忘了阿奴。于是她趁亂逃出,本想尋探蕭後下落,卻被路上宇文化及的侍衛認出,結果給送到了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士及手上。
這宇文士及頗有遠見,也不如兩個哥哥那樣胡作非為,貪生怕死,他帶著阿奴先退回北濟觀看情勢。但看得李氏一族已有王風之勢,再加上李世民說動少林助其攻下洛陽,削平王世充後,知道天下大勢已定,便率領軍隊在北濟伏降,自願為李氏天下效力。
阿奴頗欽佩宇文士及膽識,日久生情,一顆芳心不知不覺已暗許,那宇文士及也不是愚人,幾次眼神相對,便已了解阿奴心意。也許他真的也喜歡阿奴,也許他看上她是因為誤以為她是前朝公主,但他開口提親之時,阿奴還是羞怯怯地答應了。
前去報信的小兵順便也將宇文士及欲娶阿奴的喜事告訴了李世民。
李世民本只是隨口問問這新娘來歷,待那小兵描述幾句後,心下有了懷疑,不知宇文士及的新娘是否就是娘親當年提過的公主?再細細探問下去,那小兵雖然所知不多,但阿奴是前朝公主的傳言卻早已在北濟軍隊里傳得沸沸揚揚,李世民略一沉吟,便揮手讓那小兵下去,命人將慧彥叫來。
新婚之夜,慧彥終于跳窗而入,卻發現新娘不是山君,當時直是又驚又喜又悲。驚喜的是此人並不是山君,而悲的卻是不知山君現在到底在哪里?
他答應阿奴絕對不會將她身分泄漏後,才一如來時悄悄地離開了宇文府。
臨走前,阿奴突然喚住他,從身上取下那白玉龍形佩,請他交還給山君。
他只是笑笑,要她自己留著。一來保命,萬一以後真有人問起了,還有這龍形佩能作證物證明她是公主;二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山君啊……
「師父,請您務必要還給公主!」阿奴急了,拿著那龍形佩想塞進慧彥手中。
「山君不是公主,你才是。」他微微笑道,將那龍形佩又推還給阿奴。
阿奴一楞,隨即明白慧彥的用意。
「多謝師父!」她欲下拜,慧彥袖擺輕輕一揮,一股勁氣止住了她下跪之姿,待她抬頭欲再道謝,慧彥已不見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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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是哪里呢?這半年來他就這麼騎在一匹瘦馬上,任由馬兒帶著自己閑晃,不知越過多少山、涉過多少水,卻總是不見山君蹤影。
水聲潺潺,突地勾起心底回憶,一轉念,他掉轉了馬頭。
回那兒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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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杏隱寺的時候,又到了飄雪的日子。
經過烽火洗禮,那寺門已變得破舊不堪,這杏隱寺又位在人跡稀少處,沒人翻修,看起來竟如無人居住。
慧彥小心推開那隨時會掉落的破舊木門,一眼望去,感慨萬千。
輕輕走在干淨的石板地上,他貪婪地望著寺內的一景一物,仿佛山君還住在這里,仿佛那些破舊的房門隨時會被打開,仿佛那身穿墨綠小袖與深紫長裙的女子便會從這門後走出,一頭黑柔長發隨著她的步履緩緩晃動,在陽光下閃著細柔光澤。
淡淡幽香飄過,他以為那只是自己幻覺,
信步走到後院,一楞,不知何時,後院已經栽種了許多杏樹,天氣寒冷,竟還有幾朵杏花俏立光禿樹干上,在寒風里顫顫輕抖。
深呼吸一口,剛那以為是幻覺的幽香,也許是來自這幾朵杏花吧?
突听得細細人聲耳語,他卻不閃也不躲,淡淡一笑。怎麼?一進來這里便老是起幻覺?明明是冬天,為何杏樹仍開花?明明是無人的寺廟,為何還會听見人聲?
只听那人聲似乎來自兩人,兀自對談著︰
「天氣冷了,怎地杏樹還會開花?」
「我也不知。」
「你看,什麼時候會下雪呢?」
「快了吧?姑姑。」
「唉……」
「怎麼了?」
「你說,他真的會回來這里嗎?」
「他說過他一定會再回來看我們的。」
「他說謊,和尚最喜歡說謊話。」
「姑姑!你怎麼這麼說?」
「誰叫我踫上的和尚,個個都只會騙我,還會半夜做小偷,進我房里偷東西呢!」
「姑姑——我——」那聲音有些急了。
「呵呵,瞧你急的,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你每次都拿這事糗我。」
「我會糗你一輩子的,誰叫你們這些和尚老欺負人。」
「姑姑,他不會說謊的。」
「可他一輩子都要被關在那地室里,又怎麼能出來呢?」
「可我听說一年多前少林盡全寺之力協助唐國公攻下洛陽,說不定那時他就給放出來了啊!」
「你以為他放出來就自由了嗎?亂事一定,還不是會被給抓回去關好?」
「……姑姑,你想他嗎?」
一陣淡淡的寂靜滑過。
「沒有一日不想,可是又能如何呢?曾經我以為獨自一人活在這世上已經沒有意義,我記得有個和尚對我說過,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死別,而是生離,因為你明明知道那人還活在世上,明明就在你眼前,卻踫不著也模不著,那煎熬簡直比死還痛苦。可他對我說,要我好好活著,因為他會在我心里,和我一起好好活著……」
人聲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慧彥心情起伏激動不已,他突然好想逃跑,不敢面對那似真似假的幻影幻語,但那一雙腳卻像是結了冰一樣,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完全不听自己腦袋使喚。只听得那人聲又更近了些……
「姑姑,你看,寺門被打開了,是不是有人來過了?」
「唉,不知是哪個頑皮孩子又偷跑進來玩。這寺門也實在夠破舊了,該想法子補補才成。」
「過兩天我就想辦法修修。對了,姑姑,這次上山采藥收獲不少,明天可以拿到市集賣個好價錢了吧?說不定可以直接請人來裝修寺門,也就省得我親自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