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似是有意顯露幾手輕功,拉著慧彥的手一躍,施展輕功,腳尖在船頂上一踩便躍過一船。只見兩人一起一落,轉瞬已躍過數十艘樓船與九艘浮景舟,再躍過翔螭舟,最後來到龍舟頂上。
慧彥本想出聲贊揚幾句,但眼角余光馬上瞥到一灰色人影直撲一位侍衛,接著白光一閃,那灰影手上竟多了一柄長劍!
「哎喲,不好!莫非是刺客?!」身旁的道士大驚失色。
慧彥听了心里也是一驚,再凝神看去,這下更是驚得臉上沒了血色!
那手握長劍、一個翻躍後直刺皇帝的灰影,不是山君是誰?!
「她、她竟剃了頭發當尼姑?!」慧彥完全呆住。
他驚的不是山君刺殺當今皇上,而是山君居然已經削發為尼?!
「小師父認識這位刺客?!」那道上更是驚異,轉過頭看他的眼神充滿戒心,怕自己是引狼入室。
慧彥楞了好久,等回過神來時已沒有心思回答。他對著那道灰影大喊「住手!」一面馬上就奔了下去,留下那道士一人獨站在船頂上,猶自驚異不定……
小注︰竇氏年輕時,雙親曾協定在自家大門上畫上兩只孔雀,來求婚之人必須兩箭皆射中孔雀眼,才有資格做竇氏的丈夫。當時共有幾十人前來試射,都沒有成功,最後是由當時的岐州刺史李淵射中。相傳竇氏年輕時喜歡朱紅衣衫飾品,因此有阿朱之小名。
第八章
慧彥抱著山君,那淡藍衫女子帶著他倆在船艙第三層中穿梭,盡挑靜僻的角落行走,最後來到一處暗門前,眼見四下無人後才推門進入,然後招手喚慧彥進來。她點起蠟燭,讓出身後一張大床,說道︰「師父,請將姑娘放在床上休養。」女子事先已得蕭後交代,知道山君不是尼姑,因此以「姑娘」相稱。
慧彥不疑有它,將山君輕輕放在床上,藉著燭光端詳她的臉,輕呼一聲,心中暗叫不好!只見山君面頰凹陷,臉上毫無血色,蒼白得連青藍色的血脈都若隱若現。再伸手一搭脈搏,竟已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他連忙以手掌抵住山君後背靈台穴上,催動真氣徐徐灌入。他知山君剛受那一掌內傷極重,不能躁急,因此收懾心神,特意控制真氣力道,不敢硬來。
那女子見狀,知道慧彥正以上乘內功為山君治傷,打擾不得,于是靜靜退了出去。
不到半個時辰,慧彥頂上冒出絲絲白煙,實是已用盡畢生修為,全力挽救山君性命。
那女子不多久又走進房里道︰「師父,奴婢前來換下姑娘衣裳,以免到時被人發現不好解釋,還請您回避一下。」
慧彥正當全神貫注之際,不便開口說話,只好點了點頭,從山君背後移開手掌,改握住山君的手,坐在一旁,背對兩人,手上仍繼續徐徐灌入真氣。
于是那女子解開山君僧衣,時值夏季,里頭除了一件老舊肚兜外別無它物。那肚兜色成淺紅,原應是深紅色,只因年代久遠而掉了顏色,但繡工精致,看得出來乃是富貴人家之物。
慧彥眼楮緊閉,耳听衣衫窸窣,心神一蕩,差點岔了真氣。
那女子換下山君僧衣後,取餅一件藕色小披風為她披上,然後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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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捧著山君僧衣匆匆來到最上一層主殿,後宮主人此時已摒退左右,一人等在屏風後。
她听見女子到來,幽幽道︰「是死是活?」
「啟稟娘娘,那姑娘身受重傷,小師父正用盡全力為她療傷。」
這兒便是皇後所乘之翔螭舟主殿。蕭後見到自山君身上掉落之白玉龍形佩後,心下驚疑。方才危亂之際她听了丈夫言語,也細細端詳了山君的面容,依稀有著丈夫年輕時候的影子,便知這女刺客和丈夫必有血親上的淵源,她略加尋思,便已知山君身分。于是她趁亂無人注意,悄悄囑咐自己貼身奴婢想辦法將這兩人救下。
「啊!這麼說是傷得很重了?」蕭後輕呼一聲。
「是。看來內髒盡被陰柔掌力重傷,恐怕很難活命。」
「是這樣嗎……」蕭後低下了頭,臉上神色黯然。
「除非……請恕奴婢直言。」
「說。」
「除非那小師父能及時將那姑娘帶回少林寺,以眾高僧之純陽內力救治,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這……倒也是個辦法。」蕭後輕皺眉,過了一會兒才道︰「東西取來了嗎?」
「已經取來。」女子雙手恭敬遞上剛自山君身上月兌下的僧衣。
「阿奴,以後你就要靠自己了。」
名喚阿奴的女子听見主子忽喚自己舊時小名,知道今日一別恐再無相見之日,眼眶不禁紅了。原來阿奴幼時因為受人欺負而被蕭家救起,授以武藝並留在年輕的蕭後身旁做婢女,蕭後當年嫁與晉王楊廣為王妃時也一並陪嫁了過去,主僕兩人感情一直很好。
阿奴素知蕭後個性溫婉,但明識大體,卻因自身個性溫婉而不敢多言,內心實在苦不堪言。今日之事,她知道了前因後果後,自願做出這樣的決定,蕭後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她終于能保住尉遲忠老遺孤,憂的是主僕兩人恐怕是再也見不到面了……
「阿奴,來吧,這麼多年總是你服侍我,現在你要走了,就讓我替你做這件事吧。」蕭後輕聲說畢後,手拿剃刀站起身來,腳邊已經擺好了一盆水。
「不、不,奴婢怎敢——」阿奴慌了。
「阿奴,快別推辭了,時間不多,就當作是我的命令吧,嗯?」
「……是。」阿奴雙眼含淚背對著蕭後坐下,解下發髻,一頭烏雲似的秀發流泄下來,在微暗燭光中閃著淡淡光芒。
蕭後取起一束,嘆道︰「阿奴,我一直不知道你有這麼美的頭發,真是可惜了……」
「阿奴命薄,只希望能待在娘娘身邊服侍娘娘到老,那便心滿意足了。」語聲已是哽咽。
「阿奴,別說了。」見到阿奴流露真情,蕭後不禁鼻子也酸了。
手起刀落,烏黑秀發束束削落地面,不多久,阿奴滿頭秀發已悉數削去。
阿奴站起身,換下一身淡藍衫子,穿上那灰色僧衣。此時蕭後遞給她一件事物,正是山君行刺楊廣時從身上掉落的白玉龍形佩。
「這個你帶著,萬一不幸被人捉住了,就拿出這白玉龍形佩,說不定能救得你一命。」
蕭後知這龍形佩對山君而言極為重要,但此刻她只希望能盡量避人耳目,讓阿奴假扮山君引開大家注意,出此考量,她才決定將這龍形佩給阿奴帶著;另一方面其實也是出于私心,想到萬一阿奴真給捉住了,那些人搜到她身上這枚龍形佩,自會以為她出身皇家,必會對她手下留情,說不定還能因此保得一命。
「你,這就去了吧!此後自己多保重。唉,出身皇家也未必是好事,阿奴你跟了我這麼久,一直沒法找個好歸宿。要是你此次能平安無事,就留在民間找個好男人嫁了吧,別再留戀宮中了。」
「娘娘,我……阿奴如能有幸平安,一定會再回到娘娘身邊來的!」她猛地抬起已經哭紅的一雙眼說道。
「阿奴,現今天下動蕩不安,四處起義,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其實我都知道的啊,但我又能做什麼呢?他于我而言至少是相守一世的夫妻,我不能棄他而去,可是你,還有那位姑娘——」她頓了頓,本想喚山君為公主,但心想還是不妥,于是仍以姑娘相稱。「你們都還有機會,千萬別浪費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