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听起來和人完全一樣?」
她張嘴像是想要辯解什麼,但最後還是忍住,只是又瞪了一眼慧彥,不冷不熱地說︰
「想要混跡人群,自然得像個人,你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救好了你,豈不是讓你有機會逃月兌?」慧彥想了想。「不救。」
「你——」她一時激動,忘了自己身有內傷,一運勁想揮掌打出,卻覺一股腥甜涌上喉際,眼前一暗,整個人竟昏了過去!
慧彥趕緊手忙腳亂地接住了她,在露出雲端的月光下,看見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眼窩開始泛黑,體溫不斷下降。
「糟了,真氣開始四處散去,牽動受傷的髒腑了!」慧彥把完脈後驚呼一聲,顧不得男女之別,一把將女子抱在懷中,一只手掌的掌心抵住女子月復部,催動真氣緩緩灌入。
沒過多久,女子大喘一口氣,睜開眼來,朦朧的視線里只見到黑夜里的明月,還有那可以和明月媲美的光頭。
「死禿驢,誰要你踫我的!」她猛地一用勁推開慧彥。
「別再沖動,我剛剛好不容易才助你穩住真氣,現在應該先好好休息,控制心緒,以免到時真氣大亂。」
「哼!要救為什麼不救徹底一點?只輸那點真氣,也不過是救急不救緩罷了。」想是慧彥的真氣讓她舒坦不少,這會兒她說起話來雖然還有些中氣不足,但至少已經不會咳嗽吐血了。
「那可不行,我怕你身子完全好了之後就四處作亂。」
「那我現在不是和個廢人一樣,完全不能使武功了?!」她激動地說。
「正合我意。」慧彥笑了笑。
「死和尚!」
「看你罵得這麼有精神,應該是沒事了。我們走吧!」
「走去哪?」
「去洛陽慈雲寺。師父要我傳口信給虛遠方丈。」
「你要去洛陽?」
「沒錯。」
只見女子咬了咬牙,像在思考著什麼。
她再怎麼躲也躲不掉的,那幾個被她殺掉的狗官就是朝廷派出來尋找她的走狗。殺了人就會留下形跡,盡避獨孤後早已去世,但這些狗官還是不斷在尋找她的下落,朝廷里一定還有人在暗中對她虎視眈眈。與其躲在山上坐以待斃,還不如先跟著這個和尚下山到洛陽。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朝廷狗官怎麼想也想不到她居然會有這個膽子跑到洛陽吧?
「好,我跟你去。」
慧彥一笑,一把拉起她往身上背去。
「臭和尚!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她大驚失色。
「你這副模樣別說走遠路,我看半個時辰都走不了,山路比較顛簸,就讓我先背你吧!你也可以順勢休養一下。」
「你這和尚真奇怪,一下要殺我一下要救我,你不知道我是殺人不眨眼的虎妖嗎?」
「頑石終會點頭。」慧彥只說了這句話。
女子在他背上默默不語,像是在思忖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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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高掛,微風清涼,背上的人兒軟香溫玉,一股女子獨有的淡淡香氣環繞著他,慧彥吸了一口,突覺面紅耳赤,心里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背著一個姑娘——說是姑娘也不盡然,只是這虎妖道行實在太高,變身為人後居然找不到任何破綻。
「臭和尚!我要回去拿我的虎皮!」背上的人兒突然捏著他的耳朵這樣說。
「痛痛痛!有話好好說,為什麼要捏我耳朵?」
「我要拿回我的虎皮!」
「那張虎皮這麼重要嗎?」
「那你的皮重不重要?!」她用力捏了一下慧彥後頸的皮肉,疼得慧彥哇哇大叫。
「去拿就去拿,不要再捏我了。」
好脾氣的慧彥倒也沒生氣,一回身便往原來打傷虎妖的地方走去。
「那件虎皮為什麼那麼重要?」路上他忍不住問。
「沒了那張虎皮我就變不回老虎了。」女子說著,眼里泄漏的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只是慧彥看不到,所以沒有察覺。
「變回老虎?」慧彥腳步遲疑了一下。
女子知道他的心事,在他背上道︰
「你放心,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化成老虎害人,只是那件虎皮畢竟陪伴了我一輩子,我心有不舍。」
「原來如此。」他的腳步又恢復到之前的速度。「對了,你有沒有名字?不然老是叫你妖怪妖孽的,下了山恐怕會嚇壞不少人。」慧彥又問。
「你這和尚真嗦。」女子冷冷地回了一句。
踫了個軟釘子,慧彥也不著惱,只是微微一笑,腳步絲毫沒有放慢。
「……我叫山君。」身後的女子考慮了一會兒,說出這個名字。
「山君?山中君王?」
「哼,看不出你這和尚還有點悟性。」
「有家人嗎?」
「沒有。全被殺了,殺得干干淨淨,一個也不留。」
慧彥听了,心下竟有些同情這只虎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用同情我。他們殺了我的家人,遲早有一天我會復仇的!」山君又接著說了下去。
「冤冤相報何時了?何苦讓過往雲煙糾纏不休?」
「哼!少拿冠冕堂皇的話語來哄我!那個男人做的事情,我絕對會讓他付出代價的!」她停了停。「你也不過是個靠朝廷養活、不事生產的人渣,你也沒什麼資格教訓我。」
慧彥愈听愈迷糊,一只深居山中的虎妖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怨怒?而且還似乎特別討厭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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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慧彥停住腳步。
女子從他身後慢慢滑下,踏著有些虛浮的步伐走向那張棄置在地上的虎皮,拾起,像珍寶似的擁入懷中。慧彥在一旁看著,敏銳的耳朵似乎听見了女子正喃喃念著些什麼……
「阿娘……阿娘啊……」
女子已是潸然淚下。
第二章
慧彥背著山君走了一夜山路,直到他在山腳下找到一處簡陋的客店停下。
見背上的女子依舊緊緊抱著虎皮熟睡著,她的呼吸急淺不安,顯示內傷不輕。他沒有叫醒山君,而是就這麼背著她走進了客店,要了一間房間。
店里的掌櫃見這和尚天一亮就背個女子前來投宿,而且胸前還衣衫不整,包著帶血的撕裂衣衫;他背後的女子更是蓬頭亂發,一身粗布衣裳,臉色還慘白慘白的,雙眼緊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掌櫃即使心里滿是疑惑,卻也沒敢說出口。隋朝立國後尊拜佛教,隋文帝即位後更是廣建佛塔五百座,大力提倡佛教,以致一般百姓對身穿僧衣的和尚都是懷著又敬又怕的心情,對他們的所作所為也多不敢過問,以免到時候被冠個欺上的罪名。
慧彥背著山君進了客房,將她小心地放在床上,這才第一次看清她的面容。
她身穿深綠粗布衣裳,上頭還有不少補釘;一頭長發許久未經梳理,蓬松雜亂地散在身後。小巧的鵝蛋臉雖然滿是髒污痕跡,卻不掩其清秀,只是臉色太過蒼白,幾乎毫無血色。
怎麼看都想是個活生生的人,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妖怪嘛!
慧彥左瞧右瞧,心想狐狸精變成人後總是藏不住尾巴,不知道這頭虎妖是不是也會有根尾巴在身後?只是他瞧了半天都瞧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只好放棄,模了模光頭,走出房門去要些簡單的素菜充饑。
吃飽後,他帶著吃食回到房間,見到山君已經醒了,蒼白著一張臉坐在床上,額上微微滲出冷汗。
「死和尚!還不快幫我治傷?!」即使語氣有氣無力,那股使喚人兒的勁卻沒減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