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唐靜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他。
「怎麼了?」難道他說錯話了嗎?
「齊大哥,你叫我什麼?」她已經很久沒听過別人這樣叫她了。
「唐唐啊,不對嗎?以前都听軒文這麼叫你的。」
听見齊軒文的名字,唐靜心里泛起一種淡淡酸甜的感覺。
「不,沒什麼不對。」她笑笑,沒告訴齊軒誠只有他弟弟才會這樣叫她。
「唐唐,你家是不是有困難?他為什麼要叫你大小姐?又纏著你不放?雖然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一定會盡力。」這話他說得有些心虛,因為自己現在已是泥菩薩過江,今天晚上在哪落腳都不知道呢。
「齊大哥,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唐唐微微歪著頭看他。難道齊軒文真的什麼都沒說?還是當年被老爸嚇得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知道什麼?」齊軒誠呆呆地問。
「算了,沒什麼。」齊軒文以前就告訴過她,他大哥忠厚老實、性格善良,但就是腦筋不太靈光,人家一點就通的事情,他可能要過了一個月才會突然領悟。
「唐唐,我說真的,如果需要幫忙的話——」
「齊大哥,」她打斷他,「我看你比較需要幫忙吧?」她指指他的臉,「你幾天沒洗頭沒刮胡須了?怎麼看起來這麼狼狽?剛剛還沒注意到呢!你們家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他下意識地抓了抓自己滿是胡碴的下巴,「我現在不太方便說……」
唐靜看著他好一會,突然問︰「齊軒文現在人在哪里?」
「在美國念博士。」
「真好命。討厭!」唐靜嘟起一張粉色小嘴,「那齊媽媽呢?」
「在法國。」
「齊爸爸?」
「在德國。」他乖乖一五一十地听到什麼便回答什麼。
唐靜愈听愈奇。「怎麼你們一家人全分散世界各地?那你呢?你怎麼不也跟著他們出去?」
齊軒誠低下頭。「我沒辦法出去。」
她輕輕皺起了眉頭,沒再往下追問,腦里細細尋思。
餅了好一會,唐靜才又開口問︰「你們家的公司呢?」
這次齊軒誠沒有回答,只是下意識把頭垂得更低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
「什麼?」他抬起頭,滿臉疑惑。
「你們家公司是不是破產倒閉,全家人都出國避風頭去了?」她了然地看著眼前男人臉上驚異的表情。
「你怎麼知道?」
唉!唐靜在心里暗暗嘆一口氣。經濟不景氣,公司一家家倒,還沒倒的跟銀行借不到錢,就統統跑去借高利貸,到時候還不起,她家老爸就一個個帶人去催繳,不然就是欠錢的人三天兩頭到她家門口又哭又鬧,說既然還不起錢,那就把命送給她老爸好了。看齊軒誠這副有口難言的模樣,加上他們家人全跑了出去,只剩下他一個人,說出不去大概是財產被法院查封外加限制出境吧?
這種報紙社會新聞版才會出現的事情,她卻在家里從小看到大,只是最近有愈來愈多的趨勢,弄得她心煩意亂。本來想應該很快就能從這樣的生活中解月兌出來,卻沒想到……
「唉。」這次她嘆出聲來,「大家都不好過啊!」有感而發。
「唐唐,我能幫上什麼忙嗎?」他知道自己也許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可是看見她這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卻還是忍不住就這麼說了出來。
「幫忙幫忙,我看你才比較需要幫忙吧?齊大哥,你以後該怎麼辦?有人可以照顧你嗎?」
「我都快三十了,哪還需要人照顧?」他露出一個微笑,心里卻有些酸澀。
都已經快三十了啊……人家說三十而立,他到了三十卻一無所有,連今晚要睡哪都不知道。可為了不想讓唐唐擔心,他還是說︰「我媽媽有朋友可以幫忙,我會先去他們家過幾天,日後再想想該怎麼辦。」
「真的?」
「真的。」他點點頭,眼神卻有些飄移。說謊本來就不是他的天性。
「那好吧!時候也不早了,齊大哥你也該出院早點回去休息了。」既然他不想說實話,她也就不再逼問。
出院嗎?那是不是要付出院費?可他現在不能用健保卡,身上又沒那麼多現金,這該怎麼辦?唐靜看出了他的難處。
「別擔心,羅叔為了賠罪,醫生一治療完他就沖到櫃台去把所有費用都繳清了。」
「真的?沒有健保的話不是很貴嗎?真是不好意思。」他尷尬地抓了抓自己滿頭亂發。這樣的話,不就等于他欠了那位「羅叔」一次人情嗎?光想就覺得可怕。
唐靜心里暗想,這句「不好意思」等會兒她還要去向醫生說呢!羅叔一進來就大呼小叫,直嚷著要把最好的醫生叫過來治療,還說要是齊軒誠不小心就怎麼樣了,他就剁了醫生的手指,再放把火把醫院燒了,當場把醫生護士嚇得不敢多說一句,馬上全院廣播找來最資深的住院醫生。事後羅叔要付錢也是不敢收,推拖了老半天,直到羅叔說再不收下就要換顆汽油彈送人,那櫃台小姐才抖著雙手接過羅叔手上的鈔票——也不知那鈔票是真的還是假的。不過就算是假的,醫院也不敢吭聲吧?
第二章
離開醫院,他一個人提著行李,依舊不知何去何從。
晃著晃著,也不知道時間多晚了,只知道街上行人慢慢稀少起來,商店亮麗的燈光也一盞一盞熄滅,整條街上浮現一種淒涼的感覺。
他又走回那家糖果店前。
里頭的燈光已經暗了,店里頭空空蕩蕩,只剩下滿屋五顏六色的糖果。
雨一直沒停過,這時候變本加厲開始落下豆大的雨珠,一陣風吹來,雨滴紛紛打落在玻璃櫥窗上,也濺濕了他一身。
他想,也許自己以前就像這些在玻璃櫥窗的糖果一樣,被保護得好好的,不知道風吹雨淋是怎樣的滋味,等到哪一天真走出了玻璃櫥窗外,不是在太陽的高溫下融化,就是在雨水里慢慢消溶……
可是那些糖果看起來好美啊……
他又想起了唐靜。
不知道她在煩惱什麼事情呢?突然被一個大漢追著跑,又感嘆大家日子過得都不好。難道,她也和自己一樣,家里經濟不好,被高利貸追著跑嗎?
滿腦子想的都是唐唐到底怎麼了,齊軒誠完全沒注意雨已經愈下愈大,雨滴擊在人身上甚至會有些疼。
但他好像被眼前昏暗燈光下的美麗糖果給催眠了一般,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玻璃櫥窗前,直到——
「齊大哥,你還要站多久啊?」
他猛地回頭!這不是唐唐的聲音嗎?定神看去,只見唐唐撐著一把水藍色的小傘,站在他身旁狐疑地望著。
「齊大哥,你是不是沒地方回去?還是肚子餓了?我看你站在這糖果店前好久了耶!」
很久了嗎?他下意識看看自己的右手手腕,空無一物,這才想起那只爸爸送給他的表前幾天已經進了當鋪。
「我從醫院一路跟到現在,實在看不下去了。齊大哥,你真肚子餓的話先到我家去坐坐吧!別大雨天的站在人家店門口,活像個餓了三天的流浪漢。」說完也不等齊軒誠回答,她一把抓住他濕透的衣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唐唐別這樣,我怕連累你,我現在——」他不太自在地說。
「還不知誰連累誰呢!反正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多個人陪陪我也好。」
「不回家了?為什麼?」啊!她果然和自己一樣,也無家可歸嗎?可憐的唐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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