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母親告訴她,自己要再婚了,對象是以前的大學同學。
這中間的來龍去脈她不是很清楚,但是如果有個男人願意照顧母親的下半輩子,她非常樂見其成;再說,那個男人她也見過幾次面,雖然不是很起眼,但對母親相當體貼,一切大小事統統包辦,把母親放在手心疼。
據說,他從大學時代就一直暗戀著母親。
「終於也輪到妳再婚了。」她半開玩笑地對母親說。
案親在六年前就再婚了,這也是為什麼她決定從美國回台灣的主要原因。
「是啊!可是,妳覺得這樣妥當嗎?我是說,再婚以後,妳怎麼辦?」
母親仍舊擔心著她。事實上,這幾年母親身邊的追求者一直沒少過,但顧及她的感受,一直沒提再婚的事情。
「媽,妳不用擔心,我已經不是孩子了。妳看我一個人往台北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妳辛苦了這麼多年,如果有合適的對象就再婚吧!我是說真的。」
「少言,真的沒關系嗎?」
「親愛的老媽,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傻瓜願意娶妳,讓妳下輩子不愁吃穿,還不趕快把握這個鐵飯碗?我可不想將來養妳一輩子喔!那多沒意思?」她故意調皮地說著,把母親給逗笑了。
但是其實心里還是有一種失落感啊!
再怎麼說,一旦再婚了,母親感覺上就屬於其他人,不再專屬於她。
表面上不說,但是心里卻莫名空虛煩躁,回到台北後她間始上不下課,於是頻頻蹺課去看電影,度過一個又一個無聊的寂寞下午。
直到她在路邊檢到了那只小黑貓。
甭苦無依的小小身子在牆角大聲哭喊著,她停下腳步拾起這只渾身顫抖的小毛球,四只腳尖端帶著雪白的毛發,看起來像穿了白襪子一樣。
老一輩都說這是「戴孝」,不吉利。
「所以這是你被丟在這里的原因嗎?」她輕輕地對小黑貓說。
然後她手里捧著這小毛球,附近轉了轉,看到「幾米動物醫院」的招牌。
***
「少言,妳家黑貓又把我的盆栽翻倒了啦!」才一回到宿舍,念園藝系的室友馬上沖上前抱怨個不停。「我才放好它又去翻,根本沒辦法做數據!拜托妳管管妳的寶貝貓好不好?」
莫少言看了一眼蹲坐在窗欞前望著外頭車水馬龍的黑貓背影,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
空間太小了,根本不夠一只好奇心成等比級數增長的貓兒玩耍。
「對不起喔!我會好好管教的。」話是這麼說,可是要怎麼管?總不能買個籠子把它關起來吧?太不「貓道」了。動物天性就愛自由,把它們關在籠子里面豈不等於坐牢一樣,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哪有人在宿舍養動物的?四個人擠一間就已經夠小了,還加上一只臭貓。」躺上床的室友繼續碎碎念著,一面翻起一本園藝學課本,只見美麗的封面上還掛著好幾條抓痕。
唉!也難怪人家會不高興,阿寧這只小黑貓精力超級充沛,好奇心也沒少,成天只會在寢室里搞破壞,打翻盆栽還算好,有時候鬧起別扭來,房里的東西一件也不少地統統遭殃課本、衣服、床單都被銳利的貓爪劃出一條條抓痕,慘不忍睹。
幸好阿寧的衛生習慣非常好,也許是和貓天生愛乾淨有關吧!上廁所這檔事例從來不用她操心,只要定時更換清洗在角落的貓沙盆就好,一點也不會臭。
「我要抗議哦!妳說它調皮搗蛋惹人厭我都沒意見,不過它可是一點都不臭哦!」一面說著,她一面拿起小掃把去清理從盆栽掉出來的泥土。
「嗯,是喔。」室友不肩地哼了幾聲,丟下書轉身小寐。
算了,其實室友容忍度也不錯了,至少到現在還沒有向學校檢舉她在宿舍里偷養動物的事情;書和衣服被咬壞扯壞了也頂多只是罵一罵,也沒有真的拎起阿寧的脖子一把甩出窗外。有時候心情好,她甚至還看過室友拿著剛拔回來的蘆葦在逗阿寧。
是呀!是該想想要不要搬出宿舍自己住了?畢竟老是這樣給人家添麻煩也不太好,雖然宿舍便宜,但是為了貓的未來著想的話……
模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要搬出去住至少得先有一筆錢才行,可是這筆錢從哪來?父親已經替她在付學費了,她也不好意思再開口;而母親即將再婚,這時候開口向她要錢似乎也不太妥當。
怎麼辦?看來得想辦法找份兼職來做做了。
***
「妳真的打算為了一只貓搬出宿舍啊?」學長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彷佛這種事情他還是第一次听說。「想清楚一點哦!學校宿舍又便宜又方便,還有免費的學術網路可以讓妳飆到爽,一旦搬出去就什麼都沒嘍!房租貴得要命,又沒有網路可以用,而且現在學校附近能租的房子也差不多都租出去了!現在要找只能往永和、中和那種較遠的地方,妳真的要嗎?」
「……學長,我只是問你最近有沒有什麼好的打工機會而已,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只是一只貓耶?」學長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莫少言已經煩了,一只貓又怎麼樣?也許他認為只不過是一只黑貓而已,大不了丟到路上就好,何苦這麼麻煩為了一只貓大費周章?但是那只不過是「對他而言」。「對她而言」,這只貓是無價的,她願意為了它的福利去努力、去犧牲,因為在她心里,它不是「只是一只貓」,而是很重要的一個存在,如同親人一樣。
但是她知道這番話若是對學長說,八成只是對牛彈琴,所以她乾脆省下一些口水,只是擺擺手就離開了。
「學妹,如果我打工的電子公司有缺工讀生的話,我會再告訴妳的。」
「謝啦!」她頭也沒回地說了聲言不由衷的謝謝。
***
花了好幾個晚上掛在BBS工作板上找了半天,也不見一個合適的工作,不然就是薪水低得離譜,她實在很懷疑這麼低的時薪真的會有人去應徵嗎?
找家教,人家都要外文系或數學、理化這種科班土身的學生,一報上「哲學系」,對方總是先愣了一兩秒後才委婉地回絕,說他們還是比較希望能請到本科系的學生。
「唉……」對著電腦螢幕嘆了一口氣,她把額頭靠在鍵盤旁休息。
腳下突然一熱,一個熱呼呼的小毛球在她腳邊蹭來蹭主的,一面低低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往下看去,阿寧正窩在她腳邊,雙眼微閉地在她腳上摩著。
「你這小麻煩。」溫柔地抱起貓兒放在自己大腿上,寵溺地撫著貓兒柔細的黑色毛發,听著貓兒滿足地由喉間發出咕嚕嚕的細微聲響,不時在她大腿上翻動戲玩。
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就先不急吧!她借了室友的腳踏車,讓阿寧坐在車前的籃子上,一人一貓在涼爽的夜色里滑過寂靜的校園,悠閑地四處逛著,好不愜意。
「喂!少言!是你嗎?」突然有人喚她。
她停下腳踏車往聲音的方向看去,是幾個經濟系的同學,正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興奮地討論什麼。
「有什麼事嗎?」她把腳踏車騎近。
夜色昏暗,直到莫少言把腳踏車停在他們面前,這群人才看到車籃里正坐著一只黑貓,兩只琥珀色的眼楮睜得大大地看著他們。
「哇!黑貓!好漂亮!」一個女同學發出贊嘆的聲音,忍不住伸手想模模阿寧。「少言,它不會咬人吧?」
「不會。」
是啊!眼前這只不會,不過另外一個沒事就喜歡亂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