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然,到了下午,那只黃金鼠就恢復了元氣,不但把西瓜啃得精光,還喝掉半碗水,然後生氣勃勃地一直想推開塑膠盒上的小門出來玩。
溫仕寧看著那只黃金鼠胖胖的身子趴在塑膠盒上,小小的眼楮露著期盼的眼光——雖然他知道那雙小眼楮根本就是大近視,根本看不清。
先不管這個。
他看了看電腦螢幕,早上那封信依舊在上頭,等著他回。
到底要不要回?
其實這個問題在潛意識里已經煩了他一整天,只要他一得空,雙眼便不自覺地瞄到擺在一旁的電腦螢幕,甚至好幾次就坐在電腦螢幕前,雙手都已經要開始敲起鍵盤了,卻剛好都有飼主進來,或是電話響起,或是其它雜七雜八他自己找來的理由,好讓他能暫時安心地先把回信的事丟一旁,去忙別的事。
但是現在,可找不到理由不來正視這封信了。
眼光掃到一旁依舊不氣餒地露著期待眼神的黃金鼠,他忍不住說︰「看什麼呀?你那麼有精神,乾脆你出來幫我回信好了。」說完丟了一塊乾飼料進去。
只見那小家伙趕緊沖過去把飼料收進自己的頰囊里,然後鑽回玉米梗堆里把食物仔細藏起來。
「貪吃鬼,難怪你會長這麼胖。」
差半小時下班,怎麼辦?到底要不要回?
左手食指敲著臉頰,一眼又瞥見那藏好食物的小家伙又整只趴在塑膠盒上,等著被放出來。
「唉!」他嘆了一口氣,雙手終於認命地敲上鍵盤。
很抱歉我幫不上什麼忙。
謝謝妳幫忙把那只小雛鳥埋起來,不然我可能只是把它去進垃圾桶里吧。
今天被迫收養一只黃金鼠,說來話長……
總之不用太在意,這種事情我過多了。
哪天有空把鳥籠還我吧!現在可以用來養黃金鼠了。
J是他的英文名字jimmy的縮寫。
啊!會不會太短了?看起來會不會很沒誠意啊?
可是他回信向來都是這麼簡短,要他一下子變成大文豪抒發自己的感情,一時三刻間還真是辦不到;加上他從小柄文就常在及格邊緣,有次模擬考的作文還被老師批上「不知所雲」的評語,讓他莫名其妙老半天。
再次檢查了信的內容,應該沒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吧?
知道自己的毛病,他小心翼翼地檢查了又檢查,最後刁戰戰兢兢地按下傳送鍵。
看著送信框一下跳走消失,他的心髒居然多跳了好幾拍。
吁了一口氣,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眼神再飄回電腦旁的塑膠盒,喲!小老鼠終於放棄,鑽進玉米梗堆里去睡大頭覺了。
「整天只會吃和睡,真不知道你活著做什麼?」
才說完,他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慘叫出聲——好不容易解決一個問題,現在又冒了一個出來。
那句「你活著做什麼?」已經困擾了他好久的問題,此刻又浮現腦海。
「妳真是讓我不得安寧啊!」他對著電腦螢幕無奈地抱怨著,知道今天晚上又要睡不好了。
第三章
一顆透明的塑膠球滾過乾淨的瓷磚地板,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診療台上的吉女圭女圭听到了聲音,歪過頭,大得不像話的眼楮好奇地往地上看去。
溫仕寧無奈地順著小狽的眼神望去,沒錯,他那只寶貝黃金鼠又滾著鼠球出來逛大街了。
「對不起,請等我一下。」他面無表情地和飼主說明,便轉過身小跑步追著鼠球,兩三下就捉到,帶回診療室後的小房間里,確定門關好後才又回到診療台旁。
「醫生,那是你的黃金鼠嗎?看起來好可愛喔!它在滾的那個透明塑膠球是什麼呀?」吉女圭女圭的主人雙眼發亮地問。
「那個啊!鼠球。」他正仔細地用手模著吉女圭女圭的月復部。
「哇!連名字都好可愛喔!」
他抬頭看了飼主一眼。「妳是不是常常喂它吃帶骨的肉?」
「嘎?」有點反應不過來的飼主一時呆住。「喔,是啊!我們吃飯的時候仔仔都會蹲在一旁向我們要東西吃,我有時候就會把吃剩下的雞骨頭給它吃。」
「妳知不知道雞骨其實很容易碎裂又不好消化?如果是大狗還沒關系,但是這種小型狗,一旦碎掉的雞骨卡在消化道里就會造成消化不良,嚴重的話甚至會引起內部感染。如果妳真為它好的話,以後不要再給它吃任何帶骨的東西,給它吃乾燥狗食就好。」
「啊?只能吃狗食?那不是很可憐嗎?狗食那麼難吃耶!」
妳是吃過嗎?溫仕寧心里白了這個常識不足的主人一眼。
「狗的味覺不像人,非常清淡,其實所有人類食用的東西對動物來說味道都太重,調味料太多,如果長期給狗吃人類的食物,最後很有可能會因為食物過咸而引起全身性的掉毛。」他抓了抓吉女圭女圭身上已經沒什麼光澤的疏松毛發。
「真的有這麼嚴重啊!」飼主總算有點認清事情的嚴重性了。
「我沒事干嘛騙妳?」
送走了吉女圭女圭,他听到診療室後的小房間里又傳來咕隆隆的塑膠球滾動聲音。
真是的,剛來的時候一副病奄奄要死不活的模樣,沒幾天就恢復得元氣十足,一天到晚都在玩,好像永遠不會累一樣。
走過去打開門,老早就在門後伺機等待的鼠球馬上滾了出來,滴溜溜地在醫院四處打轉,小小的黃金鼠在里頭踩得不亦樂乎。
那顆鼠球是莫少言送的。
發完那封e-mail後沒幾天,女孩便帶著鳥籠和一顆小鼠球來醫院找他。
「來,這個送你,當作賠禮。」她遞上鼠球。
「這什麼玩意兒?」他皺著眉看著這顆奇怪的透明塑膠球。
「鼠球呀!醫生你不知道嗎?特地設計給黃金鼠玩的呀!」
「還這麼高級啊!我看給它一個滾輪就可以了吧。」
「嗯,是喔!」她喉嚨里發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聲音。「反正都已經買了,就給那只小老鼠用吧!」說完她便往櫃台後面探頭探腦。「它在哪里?」
「在這里啦!」溫仕寧從地上拿起那個塑膠盒。
「好可愛喔,」她臉上露出好燦爛的笑容,雪白的牙齒露了出來。「不過看起來好像有點過胖耶?你看,一站起來肚子就凸一大塊。」
「妳也看出來啦!听它主人說它最近還瘦身成功呢。」
「天哪!難道他們不知道太胖也是一種負擔嗎?對了!這小家伙是怎麼來的?」
溫仕寧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都說了出來,只見她听完後忍不住大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他納悶地問。
「你還真是怪、醫、生,哪有人說話這麼直接的?就算是人家不對,可是最起碼你也要委婉一點說啊!就這樣當面戮破不給人家台階下,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發作。」
「可是我說的都沒錯啊!」他不服氣地說。「誰知道現在的人度量這麼小,幾句直言就听不下去。」
「話不是這麼說,」她笑了笑,一面把小老鼠從塑膠盒里抱出來。「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看得清白自己的缺點?人都是嚴以待人、寬以律己,即使明知道對方有問題,最好還是不要挑明講,免得踫一鼻子灰。」
「看不出來妳年紀輕輕滿嘴道理。」
「這不是道理,這是事實。」回話的時候她看也沒看他一眼,而是自顧自地忙著把小老鼠放進鼠球里。
「妳也才不過是個大學生,干嘛裝這麼老成?」
「誰告訴你知道這些東西的人就一定是裝老成?誰告訴你年紀輕就一定懵懂無知?你,難道也只不過是個俗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