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個玩笑嘛。」司徒黑魘眨眨眼。「再告訴你另一個秘密,黃魅他是位鼎鼎有名的作家喔。」
「這我已經知道了。」
「是嗎?那你一定想像不到他還是個園藝高手。那束花是他自己種的,也是自己包裝的,我只是代送小弟罷了。」
這個消息——不,這個秘密果然令人訝異!
「他種海芋?」
「不。」司徒黑魘搖搖手指。「他什麼都種。總之,他的優點是屬于得慢慢發掘那一類,加油吧。」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林潔霜閃避他洞悉人心的目光。
「你懂。」司徒黑魘下完定論,決定放過她了。「好了,忙你的去吧,把早上的工作補回來。」
「是。」
「你難得請半天假,卻讓我發現不能沒有你。」司徒黑魘在她轉身後又故意說,卻感到她身子一僵。「你的能力。」他咧嘴補充。
明顯地看到背對他的肩臂一松,他再次壞壞地刺激︰「還有,咱們公司內是不許有特權的啊。」
「真高興公司紀律嚴謹,不許有特權。」林潔霜淡淡卻生硬的嗓音傳來。「謝謝總經理提醒,事實上我根本不需要。」
司徒黑魘看著那扇門被用以比平常「稍微」大了一點的力道帶上,唇邊漾著一抹惡作劇得逞的頑皮笑容。
黃魅與潔霜、水與冰——這樣的組合合適嗎?
身為旁觀者的他該希望結局是怎樣?
上半天班的感覺果然很不一樣,一晃眼就已日落西山,到了下班的時刻。大致而言,今日並沒有太吃重的工作量,所以林潔霜很快就將早上延遲的工作在下班前全部完成,得以準時回家。
走出辦公大樓,往公車站途中,她不自覺注意周遭,仿佛黃魅又會隨時冒出來。事實上,她心底也期盼如此。
但她走到公車站下、等公車來、上車走了,都沒見到黃魅,這令她頗失望。回想起中午與總經理談話的片段,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跟她說那些,有何用意呢?他眼中又是如何看待、想像她和黃魅的關系?
輩事一年多,其實總經理是她所見過最好的上司;他不風流也不下流、不暴躁也不暴力,線條雖較剛硬,但她知道他其實跟黃魅一樣溫柔——等等!她怎會把那兩人給想在一塊了?縱然……仔細一觀察他們兩個長相還有那麼點相似……但——他們有親戚關系嘛,所以這不足為怪,是不?
黃魅、黃魅、黃魅……天!她干嘛一直想著他?
甩甩頭,林潔霜想藉此動作將黃魅的身影給甩出腦海外。
回到家,屋內一片漆黑,她順手扭開燈源,納悶著母親為何不在。
早上曾到鎖店打了把鑰匙,讓母親能出入方便,這會兒她會上哪?買晚餐?不太可能,她從不吃外面煮的東西。
難道——一個預感跳進林潔霜腦中,她沖往母親房中,繼而腿一軟、跌坐在地——老天!媽居然又……人不在、行李也不在,那答案只有一個︰她又回去了,回到那男人的身邊去了。
可惡!為什麼?媽媽為什麼要這麼沒志氣呢?她的離家出走竟撐不過二十四小時,多可笑?
拳頭禁不住往門板一捶,門撞壁後反彈發出嘎吱聲。突地,她記起那把鑰匙,她默禱母親沒有連它一並帶回;但在搜尋屋子一圈後,事實顯然和希望相違背。她頹喪地縮進沙發,不期然地瞥見答錄機上有留話,于是按下鈕,里頭傳出母親的聲音——「小霜啊,是我媽媽啦,我想一想實在不放心你爸爸,所以決定還是回家去好了。但我不會寫字,也不會用這個機器,最後只好到外面來打電話留言給你——啊,車來了,我要掛斷了,你有空多回家——」
留言到此結束。
丈夫和女兒在她心目中的分量,還是前者取勝。
林潔霜淒楚地一笑——十月懷胎、骨肉相連的密切,居然比不過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男人!?
炳,她總算認清自己了。原來她的存在是那麼可有可無、微不足道,地球多一個或少一個她仍會持續運轉。說穿了,她什麼也不是。
認清了這殘酷的事實,林潔霜所有的生命力仿佛在瞬間流逝,她雙眸空洞地、沒有焦距地張著,像具無神的女圭女圭。
她什麼都沒有了,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情、沒愛、沒心……為什麼?為什麼人會有這麼孤單、這麼空虛的感覺呢?
是不是人在連最後一絲希望都被破壞殆盡後,便只能成為一具空殼子?
如果說生命只是世界的過客,那身體之于靈魂,也是相同道理吧?
她太沉湎于思考生命的意義了,因此,沒有听到門鈴響,連一個人影站在她正前方,她也渾然未覺;直到那人蹲,輕捧著她的臉審視她的失魂落魄時,她的瞳孔才緩慢地回復焦距……
「怎麼啦?」雖不明原因,但見她這副模樣,憐惜的情愫油然而生,司徒黃魅感覺依稀又回到相遇的當時。
她抬起茫然的眼。
「我按了好一會的門鈴,結果發現你沒鎖門,于是就自己進來了。」他點點她鼻尖。「傻瓜,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要是我是個心懷不軌的歹徒,你怎麼辦?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該拿什麼反抗?」
她下意識地喃喃︰「又怎樣呢?反正我也沒什麼東西好失去的了。」
真的察覺出她的不尋常,司徒黃魅坐到她旁邊,將她轉面向自己。
「發生什麼事了?你媽呢?」他這時才發現屋里少了一個人,那個他凌晨時分才送到這兒來的人。
她沒有應聲,只是被動地看著他。
「潔霜,說話,你怎麼啦?」他輕輕搖晃她。
也難怪心思細密如司徒黃魅會猜不著她為何這般神傷了,她什麼都不說,再加上絕對沒人會想得到她媽媽的「回家」竟讓她難過至此;沒什麼道理嘛,只是回家,並非失蹤或生離死別,只要她願意,隨時可再見面。而她連吭都不吭一聲,所以司徒黃魅只能毫無頭緒地干著急。
「潔霜——」司徒黃魅忽地思緒一轉,見她尚未換上的套裝,忖度她應該還沒吃飯,于是將她整個身子抱直起來。
「你——干嘛?」林潔霜微掙扎。
「吃飯呀。」他說得理所當然。
她甩掉他的手——「我不想吃。」
「那怎麼行?」
「我吃不吃干你什麼事?你走開。」林潔霜推開他,又坐了下去。須臾,她又抬眼瞪他︰「對了,你怎麼進來的?」
「我剛不是說了嗎?」司徒黃魅的唇邊漸展露一絲笑意。瞧她這反應,她的魂八成是回來了,而情緒應該也回復了。
「總之沒經同意擅入人家家里就是不對。」她故意板著面孔。「你要找我可以到公司呀。」
「但你不是不喜歡我到公司找你?每回我去了,你總擺臉色給我看,現在既然我知道你家了,當然直接找來就好啦。」
「但我家是男賓止步的哦。」
「我例外。」他些許霸道地說。
林潔霜不予置評地偏過頭去,但心底卻莫名地認可他的「例外」。的確,在她的生命中,他的出現是教人既驚且喜的。
他開始卷袖子,並兀自走進廚房。看著他的舉動,不禁又問︰「你干嘛?」
「你不想去外面吃,湊巧伯母又沒準備,那只好由我來動手嘍。」他開始翻冰箱。
林潔霜沉默著將自己縮成一團,悶悶地咬唇道︰「她回去了,回她男人身邊去了。」
司徒黃魅頓了頓,敏感地注意到她所使用的措詞——她媽媽的男人不就是她爸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