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科波對此並不陌生,以前跟著具有殿份的宅人們曾不止一次到此探望過各式名門要人。要說那些貴族所患的重大疾病也只是縱欲之後的富貴病,飲食過度而造成的各種與油脂過剩相關的疾病,過度而被感染不名譽的傳染病,嗜酒過度則造成內髒的負擔……其實那些積勞成疾或者遇到意外事故的民眾更渴望能得到有效的治療從而改善貧困的家境,諷刺的是卻又因為高昂的醫療費用和住院費用只能眼睜睜地等待死亡。
「要進來這里真不容易,門口的守衛每次看到我的寒酸樣都會皺眉,大概他把我想成是哪個貴族家中的女佣吧。」捧著在山間路邊摘下的野花,露克瑞希快步走向住院部,「要不是被人花錢買下送給琉西斐作禮物,我只能看著那個人痛苦地死去。」
苞在後面的男人克制不住內心的掙扎開口問道︰「是您的親人嗎?」
她輕聲地笑了,滿是悲傷的憂郁,「你會看到他的,是非常美麗的人,像天使一樣。」
吃驚地張著嘴,發誓要對對方忠誠的青年困惑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很吃驚嗎?希望你真的忠誠于我,因為我雖然貧窮得要出賣身體和靈魂,但是只有他我是絕對不能失去的。」低頭聞著懷里的鮮花,隨著離某間病房越來越近,她僵硬的臉部線條就越來越柔和,先前沉重的步伐也變得輕盈。
雅科波默默地跟在後面,將對方的變化清楚地看在眼里。每個人都有對自己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或者東西,這一點他非常明白。
在二樓第一間朝南的病房前他們停下了腳步,病房內傳出悠揚的口琴聲,除了他們還有幾名護士陶醉地躲在一旁。非常溫馨的琴音,令人聯想到山間盛放的花朵和大片的綠草,就連窗外的天空也因此變得更藍更高。
「真是的,明明答應我要好好休息的。」嘴里雖抱怨,然握著門把的手遲遲沒有轉動,直到一曲結束,露克瑞希才打開門。原本有些漠離頹喪的模樣在開門的一剎那竟變得無限明麗精神,全然換了一個人。
「我進來嘍,听到你在吹口琴,看來你今天的狀態也不錯。」
「露克瑞希,對不起,一個人躺著實在太寂寞。」
病床上躺著的人露出抱歉的微笑,向來人伸出手,「好漂亮的花,就和你一樣。」
「想用好話討好我嗎?算了,誰讓我對你的笑容沒有抵抗能力。」握住對方比女子更為縴細美麗的手指,露克瑞希投入病者單薄的懷抱,「很想你啊,埃爾,快點兒好起來回到我身邊吧。」
「嗯,會很快的,畢竟這里有最好的醫生和最有效的藥物。你看,自從上星期我住進來後,比起以前顯然好多了。」手指輕柔地撫著懷中人的絲發,埃爾朝站在門口處于震驚狀態中的跟從者笑了。
「您好,是露克瑞希的朋友嗎?」
「呃,不……」雅科波幾乎因對方過于澄淨的笑容迷失心神.
「是我的伙伴,也就是我們的伙伴,雅科波會在我們身邊保護我們。」搶著回答,露克瑞希掙扎出溫柔的懷抱,轉向目瞪口呆的另一人。
「他是我的弟弟,怎麼樣?沒說錯吧?是非常美麗的人。」
「啊……」好不容易回過神的青年愣愣地應了一句,隨後走上前條件反射地鞠一躬,「……您好,我是雅科波•瓦洛利。」
「露克瑞希很任性,一定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吧?不過能交上您這樣的朋友,我也就放心了。」色素較淡的瞳眸似乎被陽光染成了七彩的魔魅,瓷女圭女圭一般的凝白膚色雖因病魔而失去昔日的光澤,然而所呈現的蒼白卻帶著令人無法移開目光的病態之美。臉孔的每一部分都是被精心雕琢出來似的毫無缺陷,太過完美的容貌最終讓每個見者都產生不祥的預感。只是那注視他人的眼瞳中流泄而出的目光太過柔和純粹,那笑容也太過潔淨溫柔,立刻沖散了不詳帶來令人平心靜氣的安詳。在進入這個房間之前,雅科波二十六年生命中只遇到過一個人的容貌能和眼前的男子相媲美。
「啊,真是的,我才不任性呢。」把摘來的花插進花瓶,露克瑞希故作介意地道,「你才是任性的人,只要我去拜訪一下你的主治醫生就能證明這一點,也不知道今天你有沒有乖乖接受治療。」
「昨天您的痛罵非常有效哦,這位任性的病人今天沒有再拒絕服用他覺得太過昂貴的藥物。」白大褂的年老醫生走進來,身後跟著的是推車的護士。
「路醫生……」不好意思紅了臉的樣子可愛得讓護士發出短促的驚叫,「……您也知道我和露克瑞希都不是有錢人。」
「啊,所以你才要更珍惜這樣的治療機會,不要浪費你姐姐的心意。」白發蒼蒼的名醫苦心勸導,當他看見第一次走進病房的青年時竟突然彎下老邁的身體。
「真是失禮,原來您在這兒。」
「沒關系,只是來看朋友的。」雅科波匆忙解釋道。
注意到這一細節,今天初次和青年有所接觸的兩人懷疑地對望一眼。發現他們的不解,青年以認真嚴肅的口氣說道︰「對不起,一直忘了自我介紹,我的職務是皇家侍衛隊隊長,但因為受皇太後陛下指示護衛琉西斐殿下的安全,所以現在空有頭街。」
渾蛋!那個琉西斐•馮•伊斯特究竟在想什麼啊?怎麼會把這麼高身份的男人派到她身邊保護她?而這個地位明顯勝過一般貴族的青年竟在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後還宣誓效忠于她!這些個大貴族想干什麼?露克瑞希慌張地看向病床上的戀人,另一者在瞬間失去了一開始的和善笑容,無措地看向她。
「露克瑞希……」
「對不起……」埃爾討厭貴族,可她卻犯了這麼嚴重的錯誤。「是嗎?」埃爾微微側轉首,僅僅輕道一句,「差不多要接受治療了,請你們離開。」
「那麼恕我打擾諸位的交談,接下來埃爾得交給我,請明天再來探訪。」病房里最有權威的主治醫生無疑在下逐客令。
「麻煩您了。」明白不能再留在這里,露克瑞希一邊向醫生致謝一邊擔憂地觀察戀人的舉動,「埃爾,我明天再來看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沒有什麼想要的」。病床上的美少年並沒有像以往一樣凝視她離開,而是垂著頭,聲音還有些哽咽。
「埃爾……」無法做進一步的解釋,她知道他現在一定在流淚,而她只能選擇逃避似的離開。即使他們清楚彼此無法割斷的牽絆,可心里的悲傷仍舊不願被另一人看到,有時視而不見也不失為一種體貼。
「好好休息吧,別想太多,記得我只有你一個人。」
「請保重。」隨露克瑞希走出房間,雅科波道別後關上門。
走出醫院前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猜測著露克瑞希的內心想法,皇家侍衛隊年輕的隊長回想著病房中那名美少年和其言談舉止間的一些細微末節。
「琉西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啊?」走在前頭的女子回過頭,臉上全不見走出病房時的傷悲,「竟然把身為皇家侍衛隊隊長的你派到我身邊。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你又是怎麼想的?身為堂堂的大貴族,可以和任何一位大臣平起平坐,現在卻要跟在我後頭宣誓對我效忠,我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
「殿下的想法我不可能知道,但是您完全可以信賴我,因為我今天是以我愛人的名義向您起誓,與我的身份地位背景全然無關,僅僅是男人對于女人的。」一字一句鏗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