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逃出來的?為什麼不來找我,反而到風都投靠翼呢?」項尚礞追問,真實的心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沒有一個字是不正確的。
「那樣的大爆炸我不可能憑自身的力量逃出來,是翼救了我,把我帶到風都。被自己所信任的上司出賣的我怎麼可能還會相信別人呢?就連救我的翼,我也不是完全信任的。那種情況下我是不可能來找你和狄亞威的,你們都是曲正宇最得意的部下。後來,我就一直留在風都,也漸漸喜歡上這里,喜歡上這里的生活與人。」
說到最後,遺忘的神情不由地變柔和,嘴角也泛起暖意的微笑。一切都過去了,她只要擁有風都及風都的伙伴就可以。想到他們害怕她離去而做出的那些個荒唐事,她便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其實他們的心情她非常理解的,尤其是軍火。
「蒲筠……」
「大概的情節就是這樣,像一部三流的電影。明天你們就要出發去東域,早點休息吧。」裝作沒看見另兩人傷痛的表情,她起身拍拍。他們要知道的,她都如實以告,接著是他們自己的事。
「蒲筠……」項尚礞拉住離去的人,神情嚴肅,「……謝謝,還有……對不起。」
遺忘知道他是為八年前沒有查清事實真相就放棄而道歉,她不介意地安慰道︰「都過去了,算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何況我已經不是蒲筠了,我是風都的遺忘,這點你們最好記住,省得惹惱某些人。」她輕輕撥開他的手,淡漠地離開過去的好搭檔,也揮別所有的過往。
「果然不是蒲筠了,經歷那麼多的事,誰都不會再是原來的自己。」狄亞威一只手搭上同伴的肩,一派惆悵的語調,「我們該怎麼辦?」
「是問曲正宇的事情嗎?我也沒頭緒,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會是真的。」隔了半響,項尚礞才回答。
「其實就如蒲筠所說的,我當初沒有追問曲正宇事情真相的原因,一個是出于對曲正宇的信任,另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就——我不敢追問。曲正宇在我的官場生涯中充當著守護神的角色,他對我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我清楚一味毫無證據地刨根問底對我沒好處……于是就相信,相信所有都只是巧合。亞威,我想我真的是在官場沉溺太久……太久……」
「這是人性,不是嗎?」對于好友的剖白狄亞威沒有表露厭惡的情緒,也並不鄙視或者輕蔑。
項尚礞很想點頭承認,卻無法輕易原諒自己內心的齷齪,不能把任何事都歸咎于人性的。做錯就是做錯,他只有補過,在失去自己喜歡的人之後。
第七章
捧著玻璃珠般閃著光芒的球體,生命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細細把玩,並時不時對電腦屏幕投以探究的注視眼神。
「這家伙真的可靠嗎?說是軍事研究所的高級研究人員之類的,可信嗎?他不怕因泄露國家機密而被送上軍事法庭審判嗎?」
「應該沒問題吧,那台電腦用了我設計的防入侵程序。上次有個科研項目,他遇到關卡,是我幫的忙。他不知道我是誰,確信我只是個天才高中生而已。」軍火一邊同網絡上的一個網友聊天,一邊分神同生命說話。
「原來是這樣,那麼能不能告訴我你新研制的這個是什麼東西?」
「新研制的?」軍火把目光移到身旁人手里的球體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這個!」
看清另一人手中的物體,制造者一副「原來是這個」的無聊表情。
「很早以前制的小型炸彈,前幾天無意中在角落里找到,沒想到性能還不錯,沒有因為時間過長而失效。」
「很早以前?有多早?像玻璃球一樣的炸彈,喂,拿到市面上賣的話可是高價。為什麼以前沒告訴我?」
軍火笑了,有種嘲諷的意味,「你自己也是制造武器的高手,前陣子你拿過來的炸彈不是比這個更小嗎?而且你最近不是正在試驗一種能移植在人類細胞中的微型炸彈嗎?沒必要還為此大驚小敝。」
被小自己一半數歲的後輩嘲笑,生命不太高興地敲一下對方的腦袋,「不一樣,我的研究室里有很多瘋狂科學家,你都是自己一個人完成的,而且沒有完善的高科技設備做輔助。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把你打暈了,劫到研究室,讓你一輩子為我制造武器。」
「才不要!」另一人從轉椅上站起,語氣堅決,「為什麼我要把自己的一輩子賣給你這種無趣的變態武器狂?我才不要,我這一輩子都只為一個人活著,除了風都,我哪兒都不去。」
「知道,知道,是遺忘吧?你相信你是愛她的嗎?男人對女人的愛。我的看法是,你長期生長在缺乏女性的風都,所以才饑不擇食地選了個比自己大九歲的女人。當然我沒有說遺忘不好的意思,只是你們的年齡差距也太大了。」生命把小型炸藥輕放在一個特制的小盒中,苦口婆心地為一頭裁進「愛情」不歸路的後輩開導。
「九年的年齡差距並不算什麼,像我們這種人什麼時候死是不定的。人生數十年一晃即過,九年又算什麼?喜歡就是喜歡,愛就是愛,年齡根本不成問題。而且說因為見過的女人少才會喜歡她,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想知道我為什麼只認定她一個人嗎?」
「哦?當然想,我一直也沒想通你會愛上遺忘這個問題。」
軍火又坐回轉椅,左右轉了幾圈後,歪著頭盯著電腦屏幕。按一下「回車」鍵,他抬首望著燈火通明的天花板。
「我到風都的時候才十二歲,那時我用自制手槍殺了養我的老爸。他一直都打我,喝醉了也打,清醒的時候也打,我是家庭暴力的殘存品。殺了老頭後,我當然很害怕,我害怕坐牢也害怕自己從此後孤單一個人活在世上,所以想自殺。是翼救下我,把我帶到風都,于是我就在風都長大。」
生命並不驚詫軍火的過去,基本上到風都生存的人都有著血淚混合的過去,他耐心地等講述者繼續。
「我到風都的時候,遺忘還沒來。只有錢幣、酒精、大肥夫婦。他們對我還算不錯,教我很多事,可是那四個人從來都沒注意到我晚上不敢睡覺的事。那時每當我晚上一個人孤零零地睡在四周都是黑暗的床上時,都會做噩夢,死掉的老頭從地獄里逃出來毆打我的噩夢。那些夢現在想來有點可笑,但當時卻是我最害怕的事情。後來……有一天,翼把遺忘帶回來,她渾身都是傷,是被炸傷的。一開始她只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等著傷口愈合。我向錢幣主動要求照顧她,這樣我就不用晚上一個人呆在房間內,雖然她對我而言還是陌生人。」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閉上眼,腦海里映出那時滿身繃帶的傷者以及那輕微又深入人心的聲音。
「就在只剩我們倆的時候,她說話了,你猜得到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生命自然猜不到,他沉默地等待答案。
「她說……」軍火睜開眼,露出夢幻般透著傷感的笑容,「……她說,害怕一個人,想要我在一旁陪著她。」
「就這樣?」听者覺得不可思議,「就因為這個你就喜歡她?想娶她?」
「不能說不是,也不能說完全是。你不會懂我們當時那種心情的,沒有親人,沒有伙伴,感覺處在一種完全孤立的黑暗世界,沒有人注意也看不到人的滋味真的是很可怕,只有想盡力逃月兌的噩夢一直糾纏不休。那晚我就趴在她床邊睡著了,很奇怪沒有再做噩夢。以後一直很多年,我再也沒夢過死去的老頭子。有她在身邊,感覺很安心,並不是獨自一個人,也並沒有被人遺棄,大概就是這樣才讓我喜歡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