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為不理會對方的打趣。
「你什麼時候回宮?」
「原想同你一起回宮的,但你若要我早些回去我也沒辦法。你是太後,我見你都得跪安呢。」酸酸的味道。
「那你有沒有好好想過今天我訓你的那番話?」
他重重長長地嘆一口氣,表示自己的沮喪。
「以後我不會再貪求奢望不該得的,找也不會再給你造成困擾。可是你也不能不許我對你好,無論如何我總町以為自己心儀的女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不是我不許,只是希望你知道有個分寸。我和師兄,你也—樣,都是不把世俗教條放在眼里的人。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不能辜負先皇的恩寵與信任,更不能讓我爹死不瞑目。你是你父皇最愛寵的皇子,他對你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也曉得你對我的感情,但最後他還是把皇位傳給了你,你想過為什麼嗎?」
她把話題引入正軌。如果不解開韓奕睿的心結,早晚會出事,而他北之國帝王的身份是容不得他出一星兒差錯的。
「我記得先皇在世時,偶爾會看著我說‘你爹把你許配給三皇兒豈不更好?這樣你同三皇兒能更快樂,也不會有遺憾,朕也不用為把皇位傳給奕淳還是奕睿傷腦筋了。」’
「父皇他……」韓奕睿吃驚地不知該說什麼。
「他把皇位傳給了你……我告訴他,如果容得我選擇歸屬,我也不會選你,而是與師兄相守。既然我爹替我做了選擇,那我誓死服從,要人生無遺憾是不可能的。你還不懂嗎?你父皇做決定時憑的是對你我的信任。奕睿,你應該知道以後怎麼做了吧?」
「知道。」他撇過頭倔強道。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曾經有多荒唐,不止大逆不道,簡直是畜牲不如。為一兒女私情,差點將所有人倫常綱顛覆,將疼愛他的父皇背叛,將自己的心愛女子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為君之道要懂得克制七情六欲,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你現在的責任之重不是用你的嬉笑怒罵和一點小聰明就可以承擔的。治天下要的是不動不搖、虛懷若谷的大智慧。」她不再說什麼,推門而出,獨留下無比悔恨的人懺思一番。
寒冬的月夜格外清冷,不是區區凡人能承受的。君為打個冷顫,一抬頭看見對面廊下的蘇笑世緩緩走來,手上拿的是她的斗篷。
「怕冷還不多穿件衣服。」他薄責她,並為她系上斗篷。
她握住為自己系帶子的溫暖雙手,露出罕有的女兒家嬌態,輕喚一聲︰「師兄……」
「嗯?」蘇笑世停了手里的動作,微笑著等另一人說下去,俊邪的容顏在月光下尤其深情。
「謝謝。」這兩個字在她莞爾—笑中變成任性的要求,「我們賞雪去可好?」
「太晚了,而且也太冷。你的體質不適合深夜賞雪。」她是他一生要守護的人,不容輕忽。
「可是有你在我身邊,不是嗎?」她溫柔地反駁。
他則苦笑一下,反握住她稍稍有些暖意的手。
「走吧,我們賞夜雪去。」
他真的很難拒絕她,也從來沒能拒絕過,以後也不會拒絕吧。
手牽著手,她倚著他偉岸的身軀,在月光與白雪的交相輝映里,如同兒時在梨花細雨紛飛的暮春中。也許只有兒時的無忌誓言才是人世間最真摯,最純淨的……
遙遠的夜空里竟響起女孩天真的銀鈴般笑聲,「師兄,跟著我,快來啊……」
在其後面是一白衣如雪的少年,他微笑著跟在她身後,從不回頭去辨認自己走過的路是對還是錯。對他而言錯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守護她一生……
她是帥妹,他便是師兄;
她成了皇太後,他就當左丞相;
他真的能守她一生?
昨夜的雪已經停了,窗外很靜,封凍的天地之間是寂靜的雪原。很難得的是霧月堡的大廳內爐火正旺,並且連帶著人氣也旺。從來這幢陰森的堡壘足沒有喧嘩聲、爭吵聲的,更別提有什麼暖意廠。
君為同湛儇邃正在棋盤上一決高下,雯繡在一旁侍候端茶。江湖上無往不利的霧月堡主在棋盤上卻接連失手,半壁江山盡失。他本不精于棋道,但最主要的原因還出在廳里另外吵鬧的三人。
已經連贏敵手數局的勝者早就注意到失敗者的心思全不在棋局,他的視線無時無刻不隨著另一邊的蘇飛卿移動。雖說她是他的恩人,但自從進堡後今日還是第一次對弈。
有了蘇飛卿的到來,湛儇邃一反常態,開始對客人注意關心起來。會陪同他們一日三餐,也會在下午抽出一兩個時辰下棋,當然他不是個能與他人聊天的聒噪者。君為心中雪亮,讓湛儇邃改變的只有一個原因——蘇飛卿,一個與其深愛女子長得極為相似且有血緣關系的少年。
「開玩笑!你認為那些貴族會同意這種選拔人才的制度嗎?」韓奕睿與蘇笑世近兩日討論的事情只有一項,就是他們回去必須交出來的治國大計,而此時兩人正為其中的一部分爭論。
北之國,確切的說從獨孤王朝到目前的四大國,在朝為官的都是貴族的後裔,官爵基本上是世襲。只有西之國于數年前在司徒暮繼位後進行了人才選拔制度的改革,但官員的選拔仍未完全面向普通百姓。世襲的官員制度有著很大弊端,許多官員都是只會吃喝嫖賭的世家子弟,不學無術,沒把萬貫家財揮霍殆盡已經算是不錯了,更別提治國平天下了。
蘇笑世提出的科舉制度,就是朝廷選拔官員,不問家世出生,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徒,不是女子,滿一定年齡者皆可參加特定的考試,成績優異者則被選為朝廷命官。這個新制度對于人才的選拔有百利而無一害,但關鍵是與貴族的利益相抵觸。
「他們想不同意也不行,你是北之國的皇帝,你說了算。」蘇笑世最看不順眼韓奕睿的一點便是他總以貴族階級的利益為重,「一位能干的君主應該出一言,天下人皆從之。他首先考慮的不是什麼貴族與血親,而是杜稷江山。我看你沒有這份魄力,還是讓位給大皇子吧。」
諸如此類的譏嘲暗諷是最能刺激某位心高氣傲的上位者,對此,嘲諷的人再了解不過,他們是從小敵對著長大的。
「這是你一個臣子可以說的話嗎?你別忘了貴族們擁有一部分的兵權,另外各貴族之間聯姻結交,早以織成一張大網,觸一發便牽動全局,你想逼他們造反嗎?這種改革行不通。」
「難道你就願意一輩子被這批不事生產,庸碌無為之輩控制朝政嗎?他們有兵權,你難道就不會削嗎?他們結交政黨,你就不會挑撥離間嗎?一旦實行科舉制度,這些個半日里耀武揚威的蠢蛋們便坐不穩官位,掌不了實權,你還需要怕他們嗎?笨蛋。」
「你罵我什麼?你也不見得聰明到哪去。我就是不采用你的計策,怎麼樣?」其實他也是如此打算的,但偏偏受不了蘇笑世目中無人的狂傲態度,才憋著一口氣死撐。
「哼!」爭辯不下的兩人同時撇過頭,不冉理睬對方。忽然兩雙眼楮又齊齊望向一旁不言不語的傾听者。近兩日,他們的仲裁者已由以前的爭吵中心點君為換成了蘇飛卿,這讓厭倦了他們無休止爭淪的君為大大緩下一氣。
「飛卿,你怎麼看?」異口同聲地詢問。
「我……」被詢問的人微感不安地皺皺眉,然後才不確定地道,「我同意義父的說法,但二爺顧慮的也很重要。任何一種們體制的改革都是困難的,先祖韓蕪當年廢除奴隸制度不也是困難重重,遭到所有貴族的反對?但就因為有了獨孤盟,獨孤干朝帝王一個人的支持,最後還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