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真有這麼容易嗎?"
"我听說她的丫頭翡翠很不滿她,必要時,我們可以買通任何人,不是嗎?"方家洛的眼神飄向一旁。"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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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有一雙銅牆鐵壁般的手臂環繞著她。恍惚間,有眾人的關懷聲和嘈雜聲在她耳畔不停響著。恍惚間,她似乎接受著一對擔憂而自責的目光,正灼灼地燃燒著她。
"我說裴少爺啊!你是怎麼搞的?好端端地將一個小泵娘給弄到湖里去,她跟你結仇了呀?"
姜大娘不悅的指責聲音,從遠方慢慢飄進她的耳朵中。
"我……我……唉!我是太沖動了!"裴劍晨的自責也傳進了她的腦袋中。"她是剛來裴莊的姑娘嗎?我還以為是……"
听他的聲音,酒已是醒了大半。
"爹他還以為是娘呢!一直拉著這位姐姐不放,嚇得這個姐姐栽進了湖心去呢!"是一個男孩的稚女敕嗓音,軟軟地揚了起來。
"糊涂!"胡庸醫低低地道︰"幸好小泵娘沒什麼大礙,我想她快醒了吧!"他執起陸凝香的手腕把脈。
姜老爹一听,忍不住又調侃著︰"是嗎?我可不怎麼相信胡庸醫的醫術呢!"
"得了吧!香兒姐姐在休息,你們別吵架了嘛!要吵就出去,別礙著了香兒姐姐。"紅袖看胡庸醫開始吹胡子瞪眼楮,忍不住對兩個男人發出警告。
"噓!別吵……"江夫人見陸凝香的眼睫毛輕輕地煽動了下,連忙示意紅袖倒一杯水來。"香兒姑娘,你醒了嗎?"
陸凝香努力地將沉重的眼皮給睜開,她只覺得頭疼得緊,喉嚨也繃得緊。
真沒料到自己的一場小意外,竟讓整個裴莊的人全都不得安寧,擠在這個小小的房內探視她,這使她感到微微的吃驚;對他們而言,她陸凝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陌生人呵!他們沒有必要對她付出關心,她對他們並不會有任何利益上的報償呀!
從小到大,她總被灌輸以物易物、互蒙其利的觀念,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不會有人平白無故對你有好臉色看的。親爹將她賣給花月樓的那日,才對她有貪婪的笑容;花娘將她賣給林老爺的那日,才對她有虛偽的笑容。所以她不愛笑,更不愛看人笑,但是裴莊的人似乎與她的想法有些差異,讓她根本分不清楚是真的是假的。
陸凝香望著一張張關注的臉,從門口的姜大娘、姜老爹,到桌畔的紅袖和小男孩,床腳的胡大夫及江夫人,然後是……離她最近的一雙焦慮眼神。那灼熱的雙眸燃燒起她莫名的不自在,她微微別過臉,避開他熾熱的眼光,向江姨比了一個喝水的手勢。
江夫人正要將手上的水交給陸凝香,卻被裴劍晨接了過來。
"我來喂,我來就好。"說著,他一手已要攙起床上的陸凝香,自責不已的神情溢于言表。
"等等,裴少爺!"姜大娘急步而來。"我說香兒好歹是大姑娘,哪能讓你一個大男人又扶又喂她?听過男女授受不親沒有,就算緊張也要看情形嘛!"
被搶白了一陣的裴劍晨自知魯莽,又想起剛剛在樹林中藉著酒意對人家大姑娘的輕薄之後,臉上浮起虧欠的神色。他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後腦,歉然地說︰
"我真是魯莽,冒犯姑娘還使你摔進湖中,真是我的萬萬不該,請姑娘見諒。"
他歉疚的眼神接觸到陸凝香空靈的眼之後,仿佛整個人被吸進去一般。酒醒之後,他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樣,也難怪他一時眼誤認錯,雖然臉龐並不相似,但她那身清冷的氣質與挽兒是如出一轍;他想起第一眼見到身為孤兒的挽兒時,給他也是如此這般的感覺,刻意的冷淡、刻意的隔離,卻是含藏著更深沉、更濃烈的愁與怨,以及孤寂。
不同的是,當時的挽兒眼中盡是孤傲與不羈,而她卻是一逕的不在意與認命,那種無所謂的眼神令人見了更是不忍。
他別開眼,不再與她的眼眸相望,刻意忽略自己心中莫名而生的憐愛之心。
陸凝香順著姜大娘的手勢將水喝盡。她盯著將目光別開的裴劍晨,瞥見他方才閃亮的情緒,是心疼?還是歉疚?似乎還有那樣絲絲的憐惜?
她輕輕垂下眼簾。何必想太多呢?
"姐姐,真是對不起,你都不說話,是不是不原諒我爹啊?"桌旁的小男孩見他們久不言語,逕自來到床邊,輕輕抓著陸凝香的手。"哎呀!這個姐姐的手好冷喔!爹,你怎麼還不快把姜大娘的姜湯端來呀?"
瞧他一副小大人模樣,令在場的大人們不禁莞爾。
手足無措的裴劍晨一接獲小兒的訊息,為了一掩心底的情緒,慌慌張張地轉過身。
"好好,我這就端來。"
忙亂之余他踢翻了椅子,撞到了桌腳,原本房內稍嫌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幾乎都哈哈大笑起來。
姜老爹扶住走得東倒西歪的裴劍晨。"裴少爺,你小心一點兒啊!"
裴劍晨輕笑著穩住身子。"我又魯莽了。"他的眼角瞥見床上的陸凝香,嘴邊似乎有一抹淡淡的揚起,那笑容竟像是一抹春風,他急忙地走出房。
陸凝香唇畔的飛揚隨即隱沒,恢復了以往的淡然。她眼神和悅而有距離地盯著握住她手的小男孩,男孩沖著她咧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男孩與他的爹十分相似,有著一模一樣的眉眼神情,看來天真可愛極了。
她幾乎忘了自己也有如此的過往,她也曾經有著不知憂的歲月,但是打從娘親開始生病以後,她的生活就全然轉變,如果她爹不是陸大年,今日的她將會不一樣吧。
陸凝香看著小男孩,回給他一個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容。小男孩一見她的淺笑,高興地自我介紹起來。
"姐姐,我叫做裴念挽,所以你叫我念兒或念挽就成了。我听紅袖姐姐叫你香兒姐姐,那念兒可不可以這麼叫呢?"他睜著眼認真地詢問。看見她輕得不能再輕地點了下頭,他又道︰"香兒姐姐,念兒覺得你真的好漂亮喔!漂亮得跟仙女姐姐一樣,讓念兒的眼楮都舍不得移開了,如果我有像你這樣漂亮的娘那有多好……"
念挽的話令端著姜湯甫進房中的裴劍晨,一失手將整碗湯給摔到了地上,湯汁四溢,教離他最近的姜老爹和胡庸醫被燙了一身。
"哎喲!今兒個你怎麼毛毛躁躁,心神不寧的,燙了我這把老骨頭一身呢!"姜老爹邊拉著衣服邊喊邊跳著。
"是啊!居然對我當頭淋了下來。"胡大夫也苦著一張臉哭訴。
一臉尷尬和狼狽的裴劍晨連忙蹲下收拾碗碎片,還忙不迭地向眾人致歉。
"我這莽莽撞撞的性格真是改也改不了,姜老爹、胡大夫真是對不起了,還有香兒姑娘……念兒的話是童言重語,你可別介意,我代念兒向你道歉。"
"我才沒亂說呢!"念挽不服氣地又拉起陸凝香的手。"香兒姐姐真的好美好美喔,我希望香兒姐姐可以當我娘,可不可以呢?念兒求求你喔!"
陸凝香不著痕跡地將念挽的手推開,搖搖頭。
"香兒姐姐你怎麼都不回答念兒嘛!是不是不喜歡念兒,所以才不答應做念兒的娘呢?"念挽重新拉起陸凝香的手繼續搖晃著,根本不死心。
"念兒,別胡說了!"被念挽的話弄得尷尬不已的裴劍晨忍不住出聲。
"是啊!你這個小孩子怎麼一見面就要人家當你娘啊?如果說漂亮姐姐你就央著人家當娘,怎麼沒見過你央紅袖姐姐我當你的娘呢?"紅袖見念挽如此,索性跟他一同瞎起哄。"其實你紅袖姐姐我也是長得挺不錯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