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坐下吧,我想妳大概也餓了。」
這大概是從外頭買回來的便當,里頭是一些家常菜。安雅因為餓了,倒覺得非常可口。
「口味可以嗎?」中恆一邊看報紙,一邊吃飯。
「很好啊!」安雅問他︰「你看什麼?分類廣告!找工作啊?」安雅十分有興趣。
「嗯,我剛退伍而已。工作真難找!」
「你念什麼?」
「化學!」他無奈聳聳肩︰「可是我媽不要我從事化學的工作,她根深柢固地認為那些化學毒氣會毒死人。」
「也有一些道理啊!」安雅順道提起了發生在美國一起化學毒氣外溢毒死人的訴訟。
「這樣說了,我四年大學不是白念了嗎?」中恆有些頹喪。
「不見得。有些基礎性的東西在從事任何一行時都是必要的。如果你現在發現了某種有興趣的科目,不妨自修一段期間,或者再去修碩士,我相信都不會太晚的。」
中恆訝異地瞪著她,心疑她的中文表達能力如此之好,忍不住問她︰「難不成妳念中文系?」
安雅笑著搖頭︰
「我的中文都是自修得來的,不過我的運氣很好,在紐約認識了一位從中國大陸出來的老學者,他教了我不少東西。我主修企管,同時也選修了一些語文哲學的課程。」
「妳的中文程度實在太好了。」中恆忍不住贊嘆。
「是嗎?」安雅反問︰「我相信你們比我好多了。」她想起了什麼,忽然問他︰「怎麼皮蛋叫你大禹嶺?我听不懂。」
「虧她想得出來呢!台灣中部不是有條公路叫中橫嗎?大禹嶺就在中橫的最高點上,因為我個兒高,她就這麼給我取了這個渾號。」
「還不錯嘛!」安雅偏著頭想︰「既是山嶺,想必高峻雄偉,這算對你的恭維呢!」
「哈!」中恆擊掌嘆道︰「妳比皮蛋更天才,竟然聯想得起來。」
「談談鐘家吧,」安雅突然間,聲音盡量放得稀松平常︰「你們似乎和鐘家很熟。」
「都是老朋友吧?」中恆有點提防︰「李薇在鐘氏工作,就這麼聯絡起來。以前我們也不大和他們來往的。」
「為什麼?」安雅盡量顯得很不解︰「以前,你們你和鐘威不是玩伴嗎?」
為什麼?難道妳不知道?或者忘記了?中恆機警地轉變口吻︰
「我們搬了家,很多朋友也就失去聯絡。像妳,也失去了聯絡呀!」
安雅故意噢了一聲,不再問下去,半晌,她問起鐘威的婚事︰
「听你口吻,這個聯姻場面很大?!」
「鐘家本來就有很好的底子,這幾年鐘威又投入了信息市場,一手搞起鐘揚計算機,發展得有聲有色;林本山的政經基礎雄厚,假以時日,如果鐘威有意于政壇,林家是個最佳根底。這種婚姻妳說盛不盛大?」
「鐘威是個什麼樣的人?」安雅帶著幾分好奇。照她推算,鐘威應該不出三十歲的。
「這要問李薇了。可憐的李薇對鐘威一向痴情,如今只撈了個婚禮的招待。」中恆調侃得有些無奈,因他清楚他這個老姊的個性潑辣性急,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如今受此重創,又得陪笑臉,肯定不是滋味。
「不過,我也和他打過幾次招呼,粗略印象是那家伙老成穩重、深藏不露,戴個鈦絲框眼鏡,風度翩翩;今天之前在台北社交圈是赫赫有名的鐘大少。听人說,他出手大方,結交過許多漂亮的女孩子,最後娶了林若蘭,不過是兩家利益結合,沒有人看好這樁婚姻。許多名女人更是不當它一回事,對鐘威仍是深情一往。」
「林若蘭當真這麼不可取?」安雅有點困惑,心想︰鐘威豈真的如此甘心?
「非也。」中恆篤定地說︰「縱使林若蘭不是秀外慧中,也絕非泛泛之輩。能夠從台大畢業的,應該不差吧?不過,誰知道她是不是這樁利益婚姻的犧牲品?」他的聲音略微感傷,瞬時浮現鐘憶的影子,他摔了一下臉,「他們豪門巨富的事不是我們管得起的。」
「何必說得這麼酸?世事輪流轉,誰是永遠的豪門巨賈?就說美國的肯尼迪家族吧,就這半世紀,歷經了多少巨變?料想百年之後,應只是一個歷史名辭而已。」
「縱是歷史名辭,畢竟也曾風光過。是不是?人的一生求的是什麼呢?不就一朝功成名就,坐擁無盡財富嗎?管他百年以後如何,今朝有酒今朝醉。」
安雅沒有忽略了中恆話語中的弦外之音,只是她一時也模不著頭緒。突然,電話聲漫天響起,中恆跑過去接,忽然皺著眉頭,向安雅求饒︰
「滿口ABC,肯定是找妳的。」
安雅心想︰是誰呢?琳達的聲音便如連珠炮般爆破︰
「妳這家伙,要走也不通知一聲。我今天從西岸回來,火速找妳,哪知妳早去另一個世界了。」
「我有事呀!誰知道妳哪一天回紐約?有本事跟著飛過來吧!」
「我才不回去那個鬼地方!妳回去干嘛?發神經是不是?那麼恐怖的地方妳也敢回去。」琳達素有噴火女郎之稱,外表開放,其實骨子里保守得很,不過,她說話經常口不遮攔,沒個章法。
「別說我。妳的神父怎麼樣了?」
「噢,我提醒妳,不是神父,是神學院預科生。」她抗議。
「有什麼兩樣?」
「當然不一樣!如果是神父,我就完蛋了,至少目前他還是準神父而已,我還有一點生機。」
「可憐的麥姬!」安雅以《刺鳥》里的麥姬譬喻她。
琳達嚷了起來︰「少來這一套。我才不像麥姬那麼蠢!再說,他也不像洛夫那麼狡猾與自大」
「好啦,琳達,這是國際長途電話,縱使妳老爹很有錢,妳也該替他節省一點。我們信里再聊吧!拜拜!」也不等琳達抗議,安雅徑自掛上了電話。
中恆在一旁瞧得發楞,說道︰
「妳說英語的感覺和說國語完全不一樣,究竟怎麼一回事?」他覺得方才的安雅自然率性,散發另一種韻味。
「對象不同啊!」安雅言簡意駭︰
「琳達是個急性子,脾氣烈如火,跟她說話哪有可能慢條斯理?」
中恆「唔」了一聲,兀自翻開報紙。安雅則進房里梳洗更衣。
不知為什麼,她居然安心打扮自己,預備讓自己在鐘威的婚宴上搶盡扁彩。為什麼?難道是中恆的一番話,激起了自己的挑戰心?還是姑媽說的?「不擇任何手段,一定要達到目的。」她不及去分析自己的情緒,只覺得血脈憤張,為著今夜和鐘臨軒父子的會面而震顫不已。
她打開行李,挑了一件象牙白的洋裝。單純細致大方的剪裁恰好襯托出她高雅出眾的氣質。她很仔細地化了淡妝,配紅的雙頰已因激動而顯得分外動人,當她再刷上唇膏,鏡里儼然就出現了一位絕色佳人。正好皮蛋跑進來,一下子呆住了,嘴巴張著,楞在半空中,她幾乎叫了出來,驚訝得喘不過氣來︰
「妳……妳不怕把他們都嚇壞了?」
「有這麼難看嗎?」安雅嫣然一笑。
「難看?」皮蛋一臉驚詫︰「我想今晚大部分的人都會誤以為妳是新娘?」
「那,」安雅一時有些失措︰「那我還是換下來。」
她連忙在皮箱中翻來覆去尋找適當的衣服,試了這件,又換那件,每一次都讓皮蛋倒吸了好幾口氣,她喘著氣說︰
「妳別試。穿那一件都一樣。除非妳今晚穿T恤和牛仔褲,否則這種誤會是免不了了。那是從妳身上散發出的神采,怎麼也甩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