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手中的紙片,這個賭局,她犧牲得未免太多,連她辛辛苦苦才留長的烏黑秀發都難逃一劫?
邵立夫見她心疼的模樣,安慰道︰「別難過,頭發再留就好了,記得上午十點,Joy、Chen可是逾時不候的,明白嗎?」
她點點頭。「明天見。」她揮揮手離去。
她愈來愈後悔趟這趟渾水了。
罷剛在更衣間下定的決心,又消失殆盡。
懊怎麼辦?難道真的讓張海成那個小人得逞?可是……真是騎虎難下。
她覺得自己宛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紀嵐開心地自Joy、Chen的發型工作室走出。她甩甩頭,步伐輕盈地在綠樹成蔭的人行道上飛躍。
邵立夫說得沒錯,短發的她看來的確美麗又時髦,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有這樣的風情。這讓她想到三、四年前風行一時的「黛咪摩兒」頭,只不過她少了黛咪摩兒那份剛硬和冷艷,取而代之的是俏麗和甜美。
她對著玻璃櫥窗上的身影咧嘴一笑,還不時伸手攏攏頭發,愈來愈喜歡。
邵立夫站在櫥窗里,而且不是單獨一人。
那是一名女子的背影,波浪長發、一身白衣白褲。
她是誰?邵立夫的神秘情人?
櫥窗里,邵立夫和陸曼君。
「听說你和張海成打賭?」陸曼君拿著一只白瓷咖啡杯,漫不經心地開口。
「嗯。」邵立夫也沒看她,兀自把弄著一把小巧而精致的銀制煮咖啡器具。
「賭金是一百萬?」她再問,眼楮仍盯著杯子。
「嗯。」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嗯。」
在連續听到三次只有「嗯」字的答案,她已按捺不住地回頭看他。
「你不會覺得太過草率?輸掉一百萬事小,你難道不明白張海成的為人?他加油添醋的本事,令人望塵莫及。萬一你輸了,絕對不是付他一百萬就了事的,他會讓你成為圈中的笑柄,你的專業知識會受到質疑。換句話說,這會影響到你的事業前途,你考慮過這些嗎?」她的語氣漸趨激動。
「嗯。」他仍是不疾不緩地哼了一聲。
而後,他把那只銀制器皿拿到櫃台,示意店長包裝,再轉身走向面色已微慍的陸曼君。
「曼君,你說的我全知道,也考慮過。你放心!」他笑一笑,拍拍她的肩膀。
「听說那小女生長得普通,又胖,也不高,你真的有把握?」她仍是不放心。
她不想他因為賭氣而賠上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名聲。
不高?對了,他忘記量紀嵐的身高了,她有多高?
他想起她撞到畫板時,兩人對望的一眼,心頭一驚。那雙眼楮,黑白分明,水汪汪地露著驚慌、嬌怯……還有一些他說不出來的東西。他承認他當時有點失神。
那道明媚的秋波,定能緊緊抓住眾人的目光,他不禁揚了嘴角。
陸曼君訝異地看著邵立夫。
他在想什麼?竟如此出神,還不自覺地微笑。怎麼回事?
「立夫,立夫!」她連聲地呼喚。
他眨動雙眼,仍是笑。
就是它,那迷人的笑容,叫陸曼君心儀多年,不能自拔地深陷。
「沒那麼慘,」他憶起她擔憂的問話。「我和那小女生談過,也觀察過她,我相信天堂鳥很快又會多一位生力軍。她是塊璞玉,就待琢磨。」
「你這麼篤定?」
「嗯。」這次,他直視著她。眼里的自信和堅決不容置疑。
「決定買這個了嗎?」他指著她一直拿在手上的白瓷咖啡杯。
她這才驚覺到自己手中還握著杯子。她心中苦笑。這杯子,在她無意識下還能幸存不破,算是和她有緣吧!
她從小便是個破壞王。無論什麼東西到她手上非壞即破,媽媽以前總愛笑謔她手「賤」(台語)。
那麼就是它吧!
她抬頭看向邵立夫。「對,就這一組。」她將杯子放回玻璃架上。
他看一眼架上標示的型號,轉身走向櫃台,告訴店長。
陸曼君望著他的背影怔忡了起來。
三年了,一千多個日子,他對她的態度始終如一。尊敬、體諒、分憂、解勞,完全的好搭擋型態,而且是個絕佳的朋友。
但,她想要的不只是朋友啊!
驀然,黃小琥的歌在她腦中揚起——
你從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還想有那麼一點點溫柔的驕縱
你從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還想那麼一點點自私的佔有
想做你不變的戀人
想做你一世的牽掛
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而他是明白她的心情……
「曼君,」他把包裝好的咖啡杯拿給她。「當心點,別再打破了。」
「可能嗎?」她道。繼而,嘴角一揚,兩個淺淺的梨窩在唇邊漾起。
邵立夫驀地想起紀嵐。她笑起來是什麼樣子?他好像還沒見過她忘情地笑過。
她推推再度失神的邵立夫。
「你沒事吧?」她納悶地詢問。
他向來很少精神恍惚的,而今天竟一連兩次,這實在有點失常,怎會如此呢?
「沒事,」他訥訥地說道。「該走了,你兩點不是有個會議嗎?」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大門。
「要搭便車嗎?」陸曼君臨走前不忘關心地詢問。
「不用了,不順路。你快回公司,否則會誤了開會時間。」
「那好吧!我先走了。」陸曼君的聲音響起,打開車門入座。
「小心開車。」邵立夫叮嚀道。
「好,記得告訴我關于那小女生的事。」
他點頭,揚手。
陸曼君用力一踩離合器,車子便飛也似地揚長而去。
邵立夫看著漫天飛舞的煙霧,在心中喃喃自語。真得勸她改掉這個開快車的壞習慣,老是這麼快、這麼猛,遲早出事。
正低頭沉思的紀嵐,忽然,咚的一聲。
糟糕!又撞到人了,她想,怎麼老是這樣漫不經心!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聲致歉。不意,抬頭一望。「邵立夫!」她驚叫。一見到邵立夫她便沒來由地緊張,說話不但舌頭打結,而且語無倫次。
「你低著頭在這里干什麼?」邵立夫原本笑意盈盈的臉一轉疑惑。
「呃,這個……」紀嵐支支吾吾。「我是……等公車……公車走了。」她急忙說道。
他仍是一臉質疑。「你等公車?你的摩托車呢?」
摩托車?這時她才想到,糟了,她把它忘在Joy、Chen工作室的門口了。
「哦,它的煞車有點問題,我送去維修了。」她忙隨便找個理由搪塞。
「你怎麼在這里?」她決定主動出擊,免得招架不住他一連串的疑問。
「我來買東西。」邵立夫指著她的頭發。「喜歡你的新發型嗎?」
「喜歡。」她不禁偏頭模模自己的頭發。「我想你是對的,我看起來亮眼多了。」
「不只亮眼,而且漂亮。」他忍不住盯著她瞧。短發讓她的五官看來更具立體感,連下顎、頸項的線條都完美地呈現,璞玉已漸露光芒了。
「謝謝。」听到他的贊美令她心喜。
「別客氣。」他淺笑。「對了,你有空嗎?跟我去買樣東西好嗎?」
他想起自己掉頭而回的原因。他在路上憶起剛才在店中看到一對印著太陽和月亮的馬克杯,它們讓他聯想到紀嵐和小芙,所以他準備回店里將它們買下,送給她們。
誰知,他一回頭就看見了紀嵐,是那頭秀發吸引了他的視線,只見她低垂著頭,邊走邊踢路面上的小石塊,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很好奇。
不過,見她適才急急地支吾其詞,想來多問也是無濟于事。如此,不如就找她一塊兒去。
「好呀!你想買什麼?」紀嵐毫不猶豫地滿口答應,只要能避免尷尬,一切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