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逐風,追逐太陽,在人生的大道上,——」紀嵐跟著隨身听中周華健的歌聲,張口大肆地哼唱。「我的方向,就在前方——」
六月的台北,艷陽高照,紀嵐騎著她的五十CC愛車,奔馳穿梭在樹影扶疏、和風輕拂的仁愛路上。「追逐我的理想,心的方向,我的方向……」
她沿路賣力地拉開喉嚨和周華健斑聲唱和,摩托車轟隆的引擎聲也蓋不住她高亢的歌聲。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絲毫不察路人側目的注視。但說真格的,就算發現了,她也不會在乎的,交通規則上可沒規定不許在街上唱歌。
「追逐我的理想,心——」 一聲,周華健的歌聲忽然中斷。
「紀——嵐!」一個惱怒的男聲,冷不防地自WalkMan中竄出,她嚇得雙手一顫,車子忽而側轉,眼看就要撞上停在路邊的白色BMW。
「啊!」她驚呼出聲,立即握緊把手,將車頭一彎,驚險地逃過一劫。耳畔的聲音,像是早預料到她會有此失措的表現,原本狂吼的聲音也轉為溫和、慢條斯理地說道︰「動作快一點,否則回來炒你魷魚。」在三秒鐘的沙沙聲後,緊接而來的是「哈哈哈」的朗笑聲。「我的方向,就在前方,追逐我的理想,心的方向。」周華健斑昂的聲音又再度地揚起。
她驚魂未定地繼續行駛,大翻白眼地在心中啐罵道︰「唐紹榮,你這王八蛋加臭雞蛋,竟然敢在我精心錄制的華健精選集上插話,簡直是無恥、下流,嗚!華健……」
她愈想愈心痛,怒火高張地加速駛向天堂鳥經紀公司,心中仍不住地咒罵唐紹榮,好似忘了剛剛的危險狀況,心中只記掛著錄音帶被破壞。
這小女子的華健毒,看來中得不輕。
身材嬌小可愛的吳玉芙,坐在天堂鳥經紀公司的櫃台,正鶯聲燕語地忙著接听、轉接電話,眼楮卻不時瞟向門口。她的肚子早已咕嚕咕嚕地大唱空城計,而她的同學兼死黨——紀嵐,卻遲遲未出現。
「天啊!她早該在十分鐘之前將披薩送來,我快餓死了。」吳玉芙忍不住在心里哀求。
說曹操,曹操就到。紀嵐鐵青著臉,大跨步地走進,隨即把手中的披薩往櫃台桌面一丟,冷冷說道︰「喏,Double起司的大號海鮮總匯,三百元。」隨即,毫不留情地伸手到吳玉芙面前。「快點付錢!」
吳玉芙見狀,柳眉微挑地思忖。「哇!七級風暴,誰招惹她了。看來,我得識相點,使出慣用的伎倆應付,否則這池魚之殃難免。」
「以靜制暴」是她對付紀嵐劍拔弩張的最有效方法,往往不消五分鐘的時間,她便能使她乖乖就範,如喪家犬地訴說事情的始末。
吳玉芙挪移四肢位置,找出最舒適的站姿,轉動她靈活的雙眼,好以整暇地斜睨她,而後靜心等待。她在心中默數︰「一、二、三、四、五。」叮!
像是定了時的鬧鐘般,紀嵐忽地申吟一聲,整個人往櫃台一趴,不偏不倚地「正中」披薩盒上。
這下,吳玉芙可緊張了。她引領而望許久的披薩,怎能眼睜睜地看它遭受壓扁的厄運,遂即伸手抓緊盒緣,用力一抽。「砰!」紀嵐的頭結結實實撞在桌面上。
「哦!」她痛得低喊出聲,抬起頭卻見吳玉芙正津津有味地大口咀嚼披薩。她忍著痛怒氣沖沖地大罵︰「你的同學愛到哪兒去了?我的心受了重傷,你還落井下石,這算哪門子的死黨。」
吳玉芙正吞進最後一口披薩,然後心滿意足地拿起紙巾輕拭朱唇,用手指著左胸口,望著杏眼圓睜的紀嵐,輕聲細語道︰「同學愛在這,說吧!你的心如何受重傷?」
紀嵐搖搖頭,怎麼她的壞脾氣在吳玉芙面前老是發作不起來?
她心痛地說道︰「唐紹榮竟然在我錄好的華健精選集中偷錄進他的聲音,你說可不可惡,我的心都淌血了。」
「我以為是什麼大事咧,重錄就是了。而且——你別那麼惡心,」她繼而軟嗲了嗓音喊了聲「華健——」,繼而橫眉一豎「听得我雞皮疙瘩掉滿地。」
「哪里惡心了,多自然啊!」她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樣,口中還不住地嬌嗔︰「華健、華健……」
吳玉芙差點沒昏厥,伸手給她一拳。「別再作白日夢了,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你再這樣下去,人家還以為你是個花痴呢!」
她朝她伸伸舌頭。「我才不管別人怎麼想,我喜歡就好。」
「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你要不要再套句‘我十九歲,我不吸煙’?」
「可是我喝酒。」兩人眨動雙眼、異口同聲地高喊,而後相視而笑。
「好了,我進去拿錢給你。」吳玉芙轉身走入辦公室。
空氣中彌漫著披薩的濃郁香氣,惹得紀嵐食指大動,忍不住拿起一塊輕咬,亮眼觀看,掛在牆上的盡是天堂鳥經紀公司旗下當紅的美女照片。
天堂鳥是一間頗負盛名的模特兒經紀公司,在老板陸曼君慧眼匠心的經營中,麾下美女如雲,個個都擁有一定的知名度,且多才多藝。無論是平面CF、舞台演出,還是電視廣告都有出色的表演,有的甚至跨行成為優秀的歌手和演員。最重要的是,她們入行之前全是無名小卒,是「天堂鳥」讓她們成為熠熠紅星。因此許多摘星族無不爭相競逐欲踏入這個大門。
而這並不是紀嵐第一次來到天堂鳥。
自從她到卜奇屋打工後,嗜吃披薩成痴的吳玉芙,更是仗著優惠折扣而大快朵頤。所以她幾乎每三天就得來一趟天堂鳥。
轉眼間,紀嵐已吃完一整塊披薩,而吳玉芙仍未出現。她再望一眼誘人的披薩,心中和理智交戰——
終于她吞了吞口水,伸手向前,將理智遠遠拋開。
忽然一陣爭執聲由遠而近地傳來,她轉身望向聲音的來源處,只見兩個大男人正聲嘶力竭地激烈爭辯。
「姓邵的,你別太驕傲。別忘記古有明訓‘驕兵必敗’,」那束發的矮胖男子繼續怒顏吼道︰「我早已厭倦你不斷強調攝影師的特權。你最好記著,我才是作主的人。」
那個面孔冷峻、身材頎長的男子亦不甘示弱地頂回去︰「你愛怎麼當家,我管不著,只要你別把那套前衛、怪異的化妝技巧用在我的模特兒身上。」
「怪異?」張海成氣得面上橫肉微顫,聲音拔尖。「當今最紅的模特兒都指定要我化妝,而且,我還得過最佳造型創意獎,你竟敢……」
「竟敢批評你的化妝術?」邵立夫冷冷搶道。
「沒錯!」張海成雙手抱胸,怒瞪回應。
「從今以後,咱們各走各的,就此井水不犯河水。」
「哦?」張海成聞言怒氣大消,一臉的不以為然。「不跟我合作?別忘了是誰發掘你鏡下最好的模特兒?沒有我精湛的化妝術,單憑你拍的照片就能捧紅她?」
「當然可以。若是沒有我的攝影技術,她絕不可能揚名台灣,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
張海成饒有興味地看著身材頎長的邵立夫,心中儼然有了應對之策。「你的意思是說,在你鏡下任何人都能成為模特兒界最耀眼的星星?」
「沒錯,在合理的範圍內,任何人都可以。」他自信滿滿地回應。
張海成不自覺地冷笑。「很好,既然你這麼肯定自己的能力,不如咱們打個賭,找個人做實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