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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畸夢戀戀 第21頁

作者︰漁陽

還來不及找出她的身影,屋內的簡陋寒磣便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張小小的矮桌、一個簡單的木櫃,沒有椅、沒有床,這樣的地方,她竟然待了八年!

抑不住心底涌出的疼惜與不舍,一股毫無道理的自責重重擊向他胸口。

眼角余光捕捉到屋角擱在地上的被子有著細微的蠕動,他毫不遲疑地一腳跨上前,果然在被子里找到他渴望見到的小小人兒。

夜間的寒意讓她整個身子卷縮在被子里,僅露出一頭飛瀑似的黑發披散在枕席間。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怕冷又重眠,就連剛剛屋外的交談聲也吵不醒沉入睡鄉的她。

抑制住激越的心情,他小心地將覆住她小臉蛋的被子翻開一角,好看清她熟睡中的模樣。

他在她身旁跪下,著迷地望著這張教他萬般心疼,戀戀不忘的美麗容顏。

兩排小扇似的長長睫毛既濃且翹,優雅挺直的小鼻子上粘著幾根被面掉落的細線,紅潤微噘的菱形小嘴略張,同樣也沾上了兩、三根線絲。九年的時光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該是已屆女人最嫵媚成熟階段的她,依舊像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女。怎能想像這樣一個小女孩似的女人竟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

不敢過度驚動她,他俯子,雙唇慢慢貼靠上她耳畔,「寧兒!」他輕喚著,低沉的嗓音在激動下更顯沙啞。

有個陌生的聲音穿透層層夢境傳人她耳里,那喚她的方式與音調,像極了她記憶中所愛的那個少年。

「衡?」一顆晶瑩的水珠自她合上的眼睫滑落至枕上,留下一道刺痛他心的淚痕。

「是我。」他輕捧住她不及巴掌大的小臉,安撫著回應,「是我,寧兒,我回來了!」

是誰回來了?無法把熟悉的語調與陌生的聲音重疊在一起,第五寧吃力地緩緩睜開眼,朦朧中,似曾相識的劍眉星目映入眼中。

「衡?」她問得好猶疑,眼前這張透著淡淡滄桑的男人臉孔竟有著她愛人稚氣面容的影子。

看見了她眼中的不確定,第五衡沒來由地胸口一陣微痛,柔聲答道︰「是的,是我。」

「你……」她怯怯地想伸手踫觸他,卻在撫上他頷下遍布的短須的那一瞬間,退縮了回去。

怎能讓她退縮?他沖動地抓握住她的小手,無視她眸里的驚慌與抗拒,強迫她攤開她握拳的掌,貼熨上他的頰。「是我!你看清楚,感覺出來!是我!」

掌心傳來高溫的燙與微微的刺痛,那是他的體溫與胡碴……

他是在離開她前的那年春天開始長出胡須的。而她,則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罷開始時,他的鬢須只有稀稀落落的幾根,可那幾根小短毛,卻被他當作寶貝一樣地呵護著。直到某個夜里,他與她初次跨越情人間最親密的那條界線後,她膚上遍布的紅痕讓他驚覺它們的存在似乎傷害到了她,這才忍痛刮除了它們,不再蓄胡……

餅去的點滴隨著淚水燒灼了她眼眶。

他曾有過的溫柔體貼在他離開後,反而成了她記憶中最甜蜜卻也最不堪的存在。

「寧兒?」第五衡急了,為她洶涌不斷的淚雨。「你別只是哭,說話啊!」

她緊抿著唇,被淚氤得迷蒙的眼眸直瞅著他,瞅得他心發疼。

「你不希望我回來?」

他問得好卑微,仿佛這是個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她搖頭,本來只是小幅度的輕搖著,漸漸地,她越搖越激烈,幾乎整個人都跟著晃動起來。

「寧兒!」他趕緊抱住她,不讓她激動的舉措傷害到自己。

襲人的溫暖自他胸腔擴散出來,她再度在他懷里掙扎起來。「不!不要……」她不要在感受過他的體溫後再面對失去的痛。

她細細的呢喃與肢體上的抗拒宛如一盆冰水,澆滅了他火熱的心,也凍僵了他的身。

「衡?」驚覺到他突如其來的僵硬,第五寧這才發現自己排拒的舉動無心地傷到了他,連忙在他抽身前,一個張臂,緊緊扣往了他後撤的頸項,拉他回到她懷里,一心只想著安撫他受的傷。

她主動的擁抱換來他更用力的回抱。

「衡!」他過重的力道勒疼了她腰背,但也渴望著他懷抱的她僅是輕呼了聲。

貪婪地汲取來自于她的溫暖與香氣,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願放手。

「為什麼我不能進去?」阿恪皺著眉頭問,顯然對于一大早就被菖蒲禁止進入他和娘親的木屋感到不滿。

面對干兒子的不滿,菖蒲頭痛得直覺想找紫荊幫忙打發這難纏的小魔頭,「紫荊你——」

「別找我!」紫荊先她一步拒絕道。「因為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你一早就跑來寧姐的屋子,當起看門的來了?」

好生為難的菖蒲面對眼前逼著她要答案的一大一小,本來就口拙的她更顯窘迫。

能說第五少爺也在里面嗎?紫荊討厭第五少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她知道她竟放任他進寧姐的屋子,還義務幫他們守門。怕不跟她鬧翻了才怪。而阿恪包不用說了,自從前幾天他自個兒推斷出他爹是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後,還能奢望他對他爹有什麼好感嗎?

她為難的表情教紫荊眯起了眼,聰敏如她一下子就瞧出其中的端倪,「是不是寧姐的屋里有別人?」

菖蒲聞言一驚。

「別人?」阿恪不解地仰高著頭,滿臉困惑地看著他大干娘。「有人闖迸咱們鞍谷嗎?」

阿恪的疑問讓菖蒲微訝地挑了挑眉。

怎麼他忘了昨晚曾見過第五少爺的事啦?她轉念一想,該不會阿恪以為昨晚只是一場夢吧?

「菖蒲!」紫荊皺眉嬌聲道︰「我在問你問題呢!你專心點嘛!」

菖蒲白皙的臉上浮現一層不好意思的微紅,「抱歉!」

「我可干——」紫荊的嘟嚷忽然停止,滿是訝然的且光凝結在菖蒲身後的某一點,「你……你怎麼會……」

詫異的不只紫荊,就連阿恪也瞠目結舌地看往同一方向。

菖蒲直覺往後一轉,被悄然出現在身後的第五衡嚇得猛抽了口氣。

「第五少爺……」

第五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叫我阿衡吧。」他的視線掃過呆瞪著他的紫荊與阿恪,教人難以察覺地在阿恪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後,他回頭問道︰「谷里有斧頭或鋸子嗎?」

「有!」菖蒲雖不懂他問這做什麼,但還是據實回答。

「那好。」他挽起衣袖。「你可以拿給我嗎?」

菖蒲遲疑了下,「好,你等等。」說完轉身回她屋里拿他要的東西。

看著菖蒲跟他一來一往的說話,紫荊連忙收起臉上的詫然。「你回來做什麼?」

她的不友善讓他微眯了眼。「你就是紫荊?」

她滿是防備地睨著他,「是又怎樣?」

當年緹小姐只遣了兼蔑姐姐到寧姐身邊看顧,在所住院落相隔甚遠的情況下,她和第五衡可說從未踫過面。而之所以會認得出他,完全是因為阿恪的關系。

真不愧是父子,長得幾乎可說是打同個模子鑄出來的。

察覺到她顯而易見的敵意,第五衡微蹙了下眉,「謝謝你這些年來幫我照顧寧兒和……」他轉向阿恪,直接迎上他眼中的惶惑不安。

「你——」紫荊到口的反駁在觸及阿恪惶然的表情後收了回去。「阿恪?」

阿恪目光來回地看著紫荊與眼前的高大陌生人,腦中霎時亂成了一團。

他有種直覺,眼前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拋下他和娘的可惡家伙。他該恨他的,可是……

「你叫阿恪,是嗎?」第五衡的聲音因過度壓抑而顯得低沉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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