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倘若真是他──鳳凜陽悚然一驚。這麼說來什麼事都解釋得通了,那夜她家被焚,怎麼左鄰右舍全沒消沒息就他一人見到十多個蒙面人躍出?這──這太沒道理,除非他就是蒙面人、就是殺她全家的元凶!
涔涔冷汗自她額角滴下,那麼自己中毒,他之所以恰巧有解藥,亦不是偶然。下毒之人有解藥自然不是什麼太過奇怪的事,可為什麼當時自己還對這「恰巧」滿懷感激呢?
她心急如焚,一下子痛心蕭慕堇的種種行徑,一會兒又擔心皇上此刻的安危,在飽受一路煎熬後,她終于見著了他們。
雖有心理準備,可場面還是混亂得教她意外。她居高臨下俯視這丘陵,官兵們雖在人數上佔了多數,可上邊偶爾射下的一、兩枝冷箭往往可以逆轉情勢,放眼一看,龍昊瞳正在遠處和蕭慕堇單打獨斗。
「住手!住手!」她自馬上躍下,徒勞無功地想試圖阻止這場爭斗。
在場的每個人皆殺紅了眼,拚死拚活的想將眼前的人擊倒。余培青的對手雖有三人,可他應付得過來,也只有他在此刻仍有余裕,朝鳳凜陽看上一眼。
只見她急紅了眼,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小嘴一扁哭出來,他搖頭嘆息,小冬自小到大,這習性永遠改不過來。
此時微風吹來,輕柔的拂過她粉紫的衣裳,衣袂飄飄,煞是好看,余培青瞧呆了,手下不自覺的一停,給對方狠狠地劃了一刀。
她在看誰?余培青雖努力要自己將心思移回眼前這面貌猙獰的凶徒,可眼角總忍不住朝她瞟去,她會看見自己嗎?又會對自己有一絲關心之意嗎?
那邊龍昊瞳和蕭慕堇的戰事亦陷入白熱化,雙方你來我往地朝對方身上劃去,偶一見血,兩人廝殺得更是厲害。
蕭慕堇怎麼也想不到日夜困擾著自己的噩夢在龍昊瞳眼中竟是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忘記了。他怎麼能夠?他該是惴惴不安才是。「你這披著人皮的惡鬼,你沒小沒肺、冷血無情,你不記得我的事,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四年前你不知打哪听來了慕葵是京里第一美人,便要禮部下聘,我爹懼于抗旨罪名只得答允,你記不記得?記不記得?」
龍昊瞳不回話,趁他分心的這一刻一劍刺去,擦起蕭慕堇頰上的一些皮肉。蕭慕堇吃痛,使劍使得更凌厲些。「強要娶親還不打緊,可你偏要我那自小身體虛弱的妹子在一個月內學會‘踩蓮舞’,‘踩蓮舞’何等難學?一個月內妹子在過度操勞、筋疲力竭下衰弱而亡,我母親哭瞎了眼也喚不回她,這一切悲慘的起源都是你!」說到氣憤處,「刷刷刷」三劍將龍昊瞳一縷發絲削落,兩人戰得更是難分難舍。「這事給你知道了,你還記不記得你怎麼說?你一定也忘了,你說︰‘怎麼蕭家姑娘這麼不濟?練舞不到一個月便死了?算了,找禮部去要治喪費吧,朕很忙,別拿這一些小事來煩人。’哼!你忙!你忙些什麼?忙著去謀害人命!我蕭家可會稀罕你那一些銀子?再多的金子也買不回我妹子的一條命和我母親的一雙眼,你听清楚了嗎?」
一直沒開口的龍昊瞳終于出聲。「所以你心懷怨恨來向朕報復?所以你寫信放箭告訴朕,朕的好日子過完了嗎?今日你殺了朕又如何?就能換回你妹子一條命和老母的一雙眼嗎?朕早就疑心你了,再過不久,浩澍便會領著大批將士前來支援,你要殺朕,最好快些!」龍昊瞳臉上漾起一朵奇異的笑,乘機又劃了蕭慕堇一刀,棕眸在見血時顯得格外燦亮。
「我什麼都不在乎!為了要殺你,我費了多少力氣你知道嗎?可我就不明白,為什麼還有人昏庸愚昧的肯替你賣命?鳳熹那老頭冥頑不靈,執意要向你告狀示好,逼得我不得不殺了他一家滅口,又怎麼料得到唯一的漏網之魚鳳凜陽亦是一個死腦筋,好死不死代你喝了那桂花茶?老天爺不可能永遠站在你那邊的,不可能!」蕭慕堇因不甘而亂了陣腳,表情有些許狂亂。
在這殺喊震天聲中,正在重重人群中搜索皇上身影的鳳凜陽卻一字不漏地將這番話盡數听入耳里,這便是事實真相嗎?心中的最後一絲懷疑盡去,腦子里卻被這消息震得七葷八素,那人真是她曾喚作大哥的人嗎?一直以來追求的凶手便是他嗎?怎麼他能絲毫不在意的視人命為糞土?怎麼他又可以戴著一副虛假偽善的面具來接近她?為什麼?為什麼?她茫然佇立當場,心里先是一陣悲痛,繼而興起一股復仇之心。她要為爹娘報仇。
「小心!」余培青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適時幫她擋開一箭,在方才的激斗中他已將對手兩人擊斃,現下只應付一人更顯得游刃有余。「小冬、小冬,你沒事吧?」
一柄大斧自眼前劈來,她直覺的以劍隔開。「沒,我沒事。」雖是唇皮發白,她還是勉強一笑。「倒是余哥哥你該小心些才是。」
余培青精神一振,世上有什麼東西比得上小冬一句話的?他朝對手的胸膛一劈,對方馬上吐血倒地。「你余哥哥這些年的功夫不是白練的,你別擔心。」
鳳凜陽削去敵手五指,收劍蹙眉瞧著眼前人群,方才空出一線到皇上那里的縫隙叉給人填滿。「皇上和蕭慕堇不知打得怎樣了,我好擔心。」
余培青見她一副快快不樂的模樣,心里一苦。是呀,在她心中,皇上的地位是他窮其一生也無法超越的,他還再痴心妄想些什麼?
倘若……倘若此次皇上不幸被蕭慕堇所殺……余培青腦子里不期然浮現這麼個念頭,那小冬不就──這邪惡的想法忽地在他腦里生根發芽,甚至脹大到無法控制的地步。他偷眼瞧著身邊佳人,心跳得好快。
鳳凜陽和余培青好不容易擠至前頭,卻給霍軌一行武功較高之人纏上。她在和人過招比式間,總忍不住朝龍昊瞳那方向看去。
余培青在和霍軌交手時,也不禁分神朝鳳凜陽那邊瞧去。此時龍昊瞳給蕭慕堇挑破衣衫,左臂上添了一道傷口,鳳凜陽驚呼一聲,也給人劃上一道。
余培青的心冷了,小冬的心里分明就只有皇上一人,容不下第二個,假使皇上真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小冬只有以身相殉一途,無論他的情感是多麼熾熱濃烈,只怕也是枉然。
可腦子明白,心里這些年的感情卻不是說放就能放。他狂吼一聲,一掌打得霍軌倒退三步,滿月復的疑問朝他逼來;倘若皇上有難,他救是不救?救是不救?
蕭慕堇見情勢對自己已不算有利,官兵的厲害大出他意料之外,若是再單打獨斗下去,報仇雪恨無疑只是空談。他冷笑一聲,跳至右邊。「上面的兄弟,放箭!再慢些便給這昏君逃去!」自己亦抽出背上箭矢,搭弓挽箭,「颼」的一聲準確無誤地朝龍昊瞳左心送去。
「不!不要啊──」鳳凜陽幾乎魂飛魄散,她絕望地嘶喊,徒勞無功地試著想將那一枝枝銳利的奪命鋒矢攔下。倘若真要他死,那麼便連她一並帶去吧!
可她快,卻不及另一抹黑影快,只听得「呼呼」幾聲,所有的弓箭盡數插入那半途殺出之人身上肉中,尤其是蕭慕堇所射的那枝節最狠也最厲害,直直穿過鎖骨,在另一頭吐著冷厲的寒光。
當下,余培青拚著最後一口氣轉身,雙手像想抓住什麼似地朝鳳凜陽伸出,在鳳凜陽還來不及奔至他身旁時,他已頹然無力地朝後頭河流倒下。他不甘心,他不想也不要這般死去,他還沒告訴她,他愛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