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試探反教他落居下風,釣不到她的真心話,反而讓自己的心思曝露在她眼前。
他應該狼狽、應該惱羞,但沒有,反而更欣賞這女人。她很大器,頭腦清晰有主見,不輕易動搖,難怪能擔任署長。她像自信的獨舞者,每個舞步都渾然天成,被干擾也不會亂了陣腳,同時也很狡猾,難以被掌握。她很棘手,也令他心折。
她永遠這麼冷靜理性嗎?她真能分得這麼清楚,把他歸類為公務然後鐵腕執行?他看得出來,她對他也有好感,而他,被她賞了根釘子踫,對她的興趣卻更濃了。
他不嘻笑了,專心致志地瞧著她,反而教溫緊張,他審視的眼光像在看個神秘包裹,思考該從何處下手,揭穿她的真面目。
「我不滿意你的回答。」
「我只是實話實說,答案讓你滿不滿意,我無法控制。」
「那你知道我愛上你了,這比當朋友還好,一個愛上你的男人會任你擺布,什麼都願意為你做,你掌握了我的大弱點,不想好好利用嗎?」
「前提是你真的愛上我了。」她還是難以相信,他們才見過兩次,可是她不也因這兩次見面,心情屢屢動蕩?
「我這麼誠心誠意向你坦白,你竟然不相信我?」他夸張地捂住胸口,仿佛大受打擊。「我第一次向女人示愛被拒絕,你讓我太傷心、太失望、太難過,我想我今晚會失眠,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不停想到狠心的你,你都沒有罪惡感嗎?」
「你晚上本來就不睡覺吧?」她忍住笑。「好吧,你是我第一個在工作上拒絕的男人,這樣有沒有讓你好過一點?」雷家華不算,是他提出分手,她是被拒絕的一方。
他搖頭。「並沒有,但是當我想到你為了避嫌,不得不拒絕像我這樣的美男子,內心一定很沮喪,我就覺得平衡一點了。」
她想保持鎮定,但不成功。「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幫你增加經驗。」
「是啊,我們才見兩次面,兩次你都帶給我前所未有的震撼體驗,這會讓我期待下一次見面……」他嗓音低沉,正要賣弄魅力,眼角突然瞄到一個不該有的東西——他因講話而揮動左臂,衣袖上有張小小的紙片。
唉,又被發現一張。溫暗呼可惜。
凱索拈起紙片,皺眉。「我們聊不到十分鐘,你暗算我三次。既然你不打算抓我,這些紙片是做什麼用?」
正確來說,是四次。她無辜地道︰「因為你不好找,所以我用了點追蹤的小法術,找你比較方便。」
「給我你的電話號碼,我保證每天打給你,這樣你就找得到我了。」
她笑著搖頭。「你可以打到署里,我一定接。」
「那種公務號碼誰都能打,跟私人的不同。」他沉默下來,她也不說話,他忍不住道︰「喂,你怎麼不問我要電話號碼?」
她噴笑。「我干麼問?我打給你,你不接我就沒轍,或者你接了,不肯來署里,我還是沒轍,有你的號碼根本沒用,還是掌握你的行蹤比較重要。」
「嘖。」他有點失望,聊得這麼融洽,還以為她對自己的感覺有點不同,沒想到她依舊滿腦子工作,不忘監視他,他忽然沒了聊天的興致。
他試探地道︰「我該走了。」
「晚安。」她也不挽留,微笑與他道別。他大概以為這樣就徹底擺月兌她了……
還早呢,暫時讓他這麼以為吧!
她眼底毫無留戀,仿佛毫不在意他離去,他深深凝視她一眼,才轉身走開。
溫望著他的背影走出視線,燦金頭發逐漸融入夜色,四周靜下來。
他走了,也把笑聲帶走了,四周變得太安靜,靜得讓人局促…「她望著他隱沒的方向,有點失神,背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其實舍不得我走吧?」
她嚇得心髒差點跳出喉嚨。溫猛地轉身,從她面前離開的凱索竟然出現在她背後,要命,她差點被嚇死!「並、沒、有!你快走!」
「真的要我走?」
「你快走,很晚了,我還要回家休息。」
他注視著她,仿佛在研究她是不是言不由衷。「好吧。晚安。」
一眨眼,他又不見了。
她的心髒還在狂跳,她深呼吸幾口,等情緒平復,回頭走向自己的車。低跟鞋踩著路面,嚏嚏作響,路燈在她頭頂寂寞地發亮,她突然不習慣只有自己的感覺。
溫開車回家。她的住處位于一棟有管理員的電梯大廈,三十坪的空間一個人住,寬敞愜意。
她在玄關換鞋時,揚聲喚道︰「布奇!」
屋里沒半點動靜。
她踱到廚房,將買來的食物一一分類歸放,正忙著,眼角瞄到一道黑影竄過,她笑了。「你還躲?還不過來?」屋里還是靜悄悄。她拿起隻果,放上砧板,一切開,香甜汁液流出。
颼!小黑影竄出,靈活地奔上流理台,小小的頭部嵌著一對圓溜溜黑眼楮,渴望地瞧著隻果,毛茸茸的大尾巴豎著,討好地輕晃。
她輕戳一下松鼠的小腦袋。「下次叫你再不來,就不給你隻果吃。」
小家伙啾一聲,很撒嬌。
她把切片隻果遞過去,故意拿高拿低,逗得小松鼠跟著隻果團團轉,轉得頭都要暈了,她才輕笑,把隻果扔給它。
這屋子是她工作後存錢買下來的,她父母都已過世,沒有兄弟姐妹也無其他親人,她從成年後就一個人生活,寵物松鼠是唯一等她回家的人。
她把布奇當家人,因為,她的家也沒有別人了。
她不覺得孤單,雖然偶爾在路上看見父母帶著孩子的一家人景象會羨慕,但她不想因為想要家人,就隨便找個男人結婚。沒考慮清楚的婚姻,往往造成不幸,不幸的家庭讓每個成員都痛苦,她太清楚了。她也不擅長處理親密關系,倒不如獨身,生活寧靜穩定就好。
何況,家是她的堡壘,要讓外人進入,她總覺得非常不自在,歷任男友都沒來過她家里。或許是過去的陰影,讓她無法接受家中有外人走動。
假使那人是凱索呢?只是想想,也不犯法。
假使是他——
想像他在她屋里走動,她下班回來,有他等門,有他溫暖的懷抱,等著安慰她一天辛勞;在家里,她的眼楮不必再只對著書本報紙或電視,可以看著另一雙眼楮。生氣時,有他勸解,難過時,有他安慰,寂寞時——有了他,她大概沒時間覺得寂寞。他們當然會成天頭斗嘴,和他唇槍舌劍,讓她覺得生氣盎然,很愉快,或許是她幾年來最快樂的時刻。
想像和他生活的畫面,她感覺竟然一切理所當然,她想著、向往著,但是,他是吸血鬼。
如果她孑然一身,其實不在意他是吸血鬼,但她是異術署的署長,旁人看待她的標準更高,和非人類交往會招惹閑話。更糟糕的是,她雖然相信他的話,但他在其他人眼中仍有嫌疑,她能想像雷家華會如何咬住這點不放。
總而言之,他們之間比她和雷家華復合,還要不可能。
靶覺對了,時機不對,只好把感覺掩埋,把他忘記。異術署是她的心血,面對任何和她的事業沖突的狀況,她自然選擇事業,就像她跟雷家華斷然分手,毫不留戀。
但她能忘記他嗎?往後肯定還會常常見到他,她能不動念嗎?
她竟然不太有把握,隱隱感覺以往那個習慣孤單的自己、平靜的內心,已經改變了。
凱索走在黑夜里,想著溫,心不在焉,因這夜色太像她深邃美麗的眼楮,他仿佛走在她的眼光里。光是這樣想像,就教他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