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吸血鬼,雖然有人類與吸血鬼結合的前例,雖然她不太在乎他是吸血鬼,有時她也忘了他是,只忙著享受和他唇槍舌劍的樂趣,當他離開,她悵然若失,埋怨快樂時光太短,迫不及待想再次見到他。
那麼,他又是怎麼想的?他總是凝視她,眼眸飽含笑意,應該不只當她是個很聒噪的血袋吧?他有沒有和她相同的、怦然心動的感覺呢?
赫密難以相信,他居然得費力強迫自己從貝隻身邊離開。
最初,他覺得她有點鹵莽,但欣賞她的旺盛活力,雖然偶爾旺盛過頭,教他不敢恭維,他喜歡事情井井有條,一切都在控制中,她卻像一顆閃亮的彈珠,難以預料她要往哪邊滾動,她時時出乎他意料,可他樂在其中。
單是欣賞她的活力也沒壞處,但她受了傷,因為疼痛而落淚,他發現他的理智與自制像枯葉一樣脆弱,他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喂她吃飯,像忙碌的蜂鳥在她旁邊團團轉。
陌生的感覺來得太突然,他沉淪太快,她破壞他的防線,步步進逼,他該斷然劃下界線,卻躊躇著,她教他打從心底歡悅,他戀戀不舍。
不,還是該抽身,到此為止,她越讓他快樂,就越危險。他必須果斷,遺忘她的言笑晏晏,拒絕與她再有公事外的接觸,他也不會再回想將她抱在懷中,她輕盈但踏實的重量……
想著她終究會凋零,化為塵土,心便隱隱作痛。
不論怎樣抗拒,他都已嘗到為了一個人時而歡喜、時而失落的矛盾感受,她攪亂他如古井般沉寂的心,他或許再也回不去昔日的平靜。
赫密一踏出貝隻房門,就見弟弟凱索雙臂環抱胸口倚在牆邊,那表情透露他顯然將房里的動靜听得一清二楚。
「你和貝小姐似乎處得很愉快。」
赫密淡淡道︰「似乎是吧。」
「真讓我意外,每次看到你和她聊天,就忍不住想,這是我那過著神父般的清修生活,不和人來往的自閉大哥嗎?瞧他笑得多燦爛,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了。」
「你想說什麼?」
「為什麼問她想不想變成吸血鬼?你希望她成為我們的同伴嗎?」
「只是隨口聊一聊。」那個沖動的念頭只有瞬間,即使延長她的壽命,她終究會死去,將她變成混血種只是拖延的逃避。
「喔。」凱索微笑。「我很喜歡她呢。」口吻就如人們在超市看到一塊上等牛肉,宣布要將之買回家調理為美味的三分熟。
「你不準踫她。」赫密沉下臉,一听就知道弟弟在動什麼腦筋。
「為什麼?」凱索故作不解,但毫不意外哥哥的反應。
「她是瓦什會的人,等于是我們的人。我們不動自己人。」
「錯了,就因為是自己人,更方便動手。瓦什會對我們忠心耿耿,要他們獻上一、兩個人給主人,我想他們很樂意。」
「我說了不準。」
「為什麼?我只是想嘗嘗她,很節制的,不會讓她受傷,難道……」凱索琥珀色的瞳孔一閃。「你想把她留著自己享用?」
「沒有。」
「真的?你沒有想像過她嘗起來的味道,一次都沒有?」
「……沒有。」是想過一、兩次,但隨即打住念頭。
「嗯,她的味道很干淨,我敢說她沒有濫用藥物,也不抽煙喝酒,她的味道一定很棒,可惜有點瘦,不過,美食的重點就是量少質精——」
「夠了,別再說。」
「難道你不想要她的血?那一定是想要別的了,像男人想要女人那樣嗎?」凱索的嗓音低沉魅惑。「迷惑人類是我們天生的本領,你輕而易舉就能讓她臣服在腳邊,你可以把她剝得一絲不掛,恣意擁抱她、親吻她、佔有她,享受她的每一寸……」
「不要用這種猥褻的口氣談論她,她不是你的玩物。」赫密繃緊。他從未對貝隻有過遐想,但弟弟一描述,那些畫面仿佛歷歷在目——她如羔羊般溫馴,她縴弱身子依偎著他,那飽滿小巧的粉唇,撫她溫暖柔軟的肌膚……種種想像如烈火燒過胸膛,他心浮氣躁,呼吸不穩,眼神益發冷厲。
「她馬上就是了。」凱索懶洋洋地將鼻尖湊到哥哥面前,像傲慢的狼挑釁隱怒的雄獅。
「我不像你,赫密,你自律嚴謹,生活跟地球公轉一樣枯燥乏味,根本沒有生活可言。而我,放蕩墮落,活得多采多姿,想干麼就干麼,想要什麼就要得到。現在我想要你的小秘書,我就要她。」
「如果是為了血,你可以找別人,血庫也能供應你——」
「別提血庫,我最討厭喝那種處理過的血。我喜歡新鮮天然的,還帶有體溫和氣味,口感好得多。」
「你不能動她!」
「為什麼?給我個好理由,說服我為何不能踫她,否則你阻止不了我。」
「因為……她是我們的人。」因為他喜歡她,無法忍受弟弟踫她——不,他己決心疏遠她,他不該覺得惱怒,不該對她有任何感覺,他知道弟弟只是想要她的血,不會褻玩獵物,他不必擔心她,也不該在意,他只是……只是……
凱索嗤之以鼻。「這理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就這樣,我要定她了,我嘗過之後,會跟你分享她的滋味。放心,我會留一點給你,好東西總是要跟兄弟分享,別說我不友愛你啊,大哥。」
凱索走了,只余一串輕佻的愉快笑聲,留給臉色陰沉的赫密。
第4章(1)
「你被開除了,貝小姐。」
貝隻錯愕不己。她剛喝了一口水,杯子差點滑掉,她呆呆望著赫密,懷疑自己听錯了。
「你被開除了。」赫密面無表情地重復。「去收拾你的個人物品,馬上搬出去。」
原來不是听錯。貝隻放下杯子,因為太震驚,她微微顫抖。「為什麼突然要我走?是因為我這兩天請病假嗎?我立刻把工作進度補上——」
「跟這件事無關。這里的事都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的管家能處理,你回瓦什會吧!」
貝隻持續錯愕。就這樣?昨晚溫言軟語要她好好養傷,今天就攆她走,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他冷漠疏離的表情和昨晚坐在床邊喂她吃飯,與她談笑的親切男人,簡直判若兩人。
「可是,應該還有需要我的地方吧?」
「沒有。」
「你要進行的計劃龐大又復雜,會有很多瑣碎的雜務,我很擅長這些——」
「那些事別人也能做,不是非你不可。」
「但是會長很希望我留下來,他希望瓦什會在這件事上出一份力,我不能就這樣回去。」
「你只要告訴他,是我要你回去,他不會有意見。」赫密已決定將她逐出他的生活,這是保護她不受弟弟傷害的唯一方式,也是把她遣開,不論哪個原因,她都不能留下。
「好吧。你是老大,你說了算。」貝隻擠出笑。「那我就回去了,會長如果問我,我就照你說的告訴他。不過,我還是可以偶爾過來吧?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或者聊聊天,我們也算是朋友,處得挺開心的……」
「沒必要。沒有你,我一樣過得很好。」看她的微笑瞬間凍結,像被甩了一耳光,他胸口一陣糾結,但他不動聲色,仿佛無視她受傷的表情。
貝隻咬唇,瞪著他。「好,我知道了,我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職員,不該自以為有什麼影響力。我今晚就搬。」她背脊僵直,轉身走出起居室。
她一離開他的視線,赫密猛覺一股疲憊襲來。他很清楚,他是自欺欺人,沒了她,他的生活會恢復原狀,規規矩矩但冰冷毫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