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果是她跑了八趟路為他買午餐,他要吃面,湯面買回來成了要牛肉面;牛肉面買回來又要不加牛肉的牛肉面;再換成了要吃水餃;水餃買回來又不要韭菜水餃;沒韭菜的水餃買回來成了不要蒜頭的水餃……她來回奔波得筋疲力盡,店家還以為她成心找碴。
最後,他說要吃飯,她就在自助餐廳里遇到了也在那兒用餐的王醫生。
她因奔波過度,臉上毫無血色,王醫生便自告奮勇地幫她夾菜。
「那小子是被我從娘胎里抓出來的,我知道他要吃什麼。」六十八歲的王醫生笑說。
于文強似乎對王醫生頗為敬畏,從早上的「香煙事件」上看得出來,他夾的菜,諒于文強也不敢再叫她拿來換。
她當時是這麼想的,便信任了王醫生,就連看到他將幾樣禁忌菜放進飯盒里也假裝沒看到,王醫生甚至邊夾還邊告訴她那些菜的營養成分。
她下意識地想看看于文強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那時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炮灰。若于文強從小就補充那些具有「營養成分」的蔬菜,性格也不會那麼惡劣了……這是夏烈致命的失算。
病房里窒人的沉默持續著,夏烈忐忑不安地咬著三明治,眼角余光留意著于文強的舉動。
于文強的身體四周籠罩在黑色暴風中,而他是最可怕的中心點。
不斷席卷而來的懼意還是擊潰了夏烈的故作鎮定。王醫生真是害死她了!
她倏地丟下三明治,站起身。「你不要生氣,我再跑一趟就是了。」嘴巴說著,腳下趕緊抹油離開病房。
才反手將門關上,重物擊上門板的巨大聲響立刻穿門而出,嚇得夏烈忙不迭地後退一大步。
好險!她再慢出來一步,恐怕就尸骨無存了。
想到這里,她又忍不住生起氣來,對著緊閉的門板橫眉豎目。
「只不過是青椒、紅蘿卜跟芥蘭嘛,這偏食的壞脾氣男人!」她憤怒地低嚷,而且她都說了那不是她夾的了!
她低著頭步出診所後門時,多日不見地武德志與她擦肩而過。
拜他那媲美動物的良好復原能力,他的臂傷已不礙事了。
「夏烈?」武德志好奇地煞住腳步。怎麼他才代替老大到南部辦事幾天,夏烈就不認識他了?
夏烈頓住,抬頭見是武德志,連忙轉身,慌忙地將眼里的淚水拭去。
乍見她在哭,武德志頓時手足無措。不用說,他也知道是誰讓她哭泣的。
他實在不明白老大在想什麼,夏烈可是個活月兌月兌的大美女耶,光看她就讓人覺得心疼,老大怎麼狠得下心對她冷酷要求、冷面以對呢?
「剛剛看了本感人的書,一時忍不住。你一定嚇到了吧?」夏烈看出他的尷尬,勉強擠出笑容。
之前與武德志雖只相處不到一天,但結他印象不錯,責任感重不說,個性也比于文強好太多了。
「喔。」是嗎?他誤會老大了?武德志對她的話半信半疑。
「吃飯了嗎?我正要去買午餐。」她問。
「順便幫我帶一個。」他一下飛機就過來了,沒時間午餐。
夏烈點點頭,那張原本還漾著笑容的臉,在轉身走開時馬上就垮了下來。
為什麼偏偏給武德志看到了呢?若于文強知道她哭了,一定會更加鄙視她的。
她的背影好像散發著一股無力感。武德志瞧了瞧夏烈的背影,長腳跨入診所後門,直接步向于文強的病房。
當他打開門、差點踩到散了一地的飯菜和飯盒時,總算證實了自己先前的猜測,更何況坐在病床上的老大正一臉鐵青地瞪著他哩。
可憐的夏烈,他應該早些跟她說負傷在身時候的老大,也是他將潛藏的惡劣性格發揮得最淋灕盡致的時候。
「煙給我。」于文強伸出手,整個人仍處于非常危險的狀態中。
武德志立刻從上衣掏出煙來奉上來,並為他點燃。
他的傷口正劇烈抽痛著,于文強狠狠地抽了幾口煙。
狡猾成性的老醫生知道他不會開口要求止痛藥,還把他的煙沖到馬桶里,而那笨女人居然還給了那個蒙古大夫掌控菜色的權利?該死的!那老人以和他作對為樂事,難道她看不出來嗎?
再躺一天,再躺一天他就離開這鬼地方,他受夠了!
「事情辦得怎樣?」吐出白色煙霧,他胸口的郁氣紓解不少。
「多虧了唐先生居中斡旋,已經談成了。」武德志說。
北部的「不夜城」在全台均享有不小的知名度,再加上「高遠財團」總裁,亦是唐知曉的父親,親自拜訪牽線,促成了南部強勢派系與于文強的合作,雙方將以北部為據點,建立龐大的連鎖娛樂體系,舉凡電影廳、DISCOPUB、舞廳、CLUB等等,全在合作計劃中,將逐一進行。
這麼一塊商機大餅,叫人不眼紅都難,于文強會受到狙擊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山聯幫呢?」于文強問。
山聯幫是近來興起的黑道幫派組織,在短短的時間里便靠凶狠殘猛聞名黑白兩道。
他們急欲擴張勢力的想法于文強可以理解,畢竟這是個強者生存的世界,弱者只有被吞噬毀滅的份,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找上他,太愚蠢了。
說到山聯幫,武德志立刻全身血脈賁張。
「最近幫他們‘制造’了一些紕漏,正被黑白兩道攻剿,過陣子,山聯幫就會消失了。」武德志咬牙道。他還特別送了山聯幫老大一個大黑鍋,大到足以讓他在牢里度過余生了。
「不夜城」能安然無恙地在寸土寸金台北屹立二十年不是沒有道理的,憑山聯幫這小幫派就想瓦解?太不自量力了。
在道上行走,光憑逞凶斗狠是不夠的,還得要有腦筋才行,山聯幫充其量只是個笨蛋集團,沒先打听清楚「不夜城」是怎樣的狠角色,動了不該動的人,被一夕殲滅也不足為奇,順便給其他蠢蠢欲動的人一個警惕。
「嗯。」于文強哼了聲。
他不是個趕盡殺絕的人,但若牽扯上自身周圍的人,他可以變成最冷酷的人。
德志十八歲就跟在他身邊,雖名為主僕,但感情直比兄弟,而這也是他直覺反應,傾身為他擋子彈的原因。
他不願意失去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尤其在失去與他感情最好的姐姐後,他更是痛惡。
山聯幫犯的最大錯誤,便是不了解他的個性,導致了全盤崩解的後果。他說過,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也是個現實的世界,對于設定的敵人,要他手下留情是絕不可能的。
「呃……」報告完了大事,武德志眼前又閃過夏烈落淚地可憐鏡頭。他應該幫她說些話才是,可是又擔心老大听了不開心,因此欲言又止。
見他那副忸怩模樣,于文強不悅地皺起眉頭。
「你手臂上的傷讓你變了性嗎?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武德志心一凜。呀……嗯,看來老大的情緒仍然不佳。
他硬著頭皮說道︰「老大,剛剛我在後門口踫到夏烈,她好像在哭……」他朝地上翻倒的飯菜瞥了一眼。「老大,如果你不喜歡夏烈,我可以回去找個更溫馴、更好的女人來照顧你,這樣一來你的傷也可以好得快些。」他提議著。
于文強一雙莫測高深的黑眼眸盯著武德志瞧,那雙眼楮仿佛將他里里外外全給看透了似的,令武德志不禁汗濕了起來。
對老大他是很崇敬與仰慕的,尤其是這次老大奮不顧身地為他擋了子彈後。
不過,老大對女人一向看得極輕——除了老大的姐姐與知曉以外。他直覺認為夏烈在老大眼中應該也與其他女人一樣,若真要說特別,也只有夏烈是老大欽點的女人、知曉的玩伴、麻煩的擋箭牌罷了,有名無實了兩年多,不都說明了老大對她沒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