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終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望向他。
「什麼意思?」他問。
「也沒什麼,就是‘東方飯店’說我們‘流離所’的營業額太差,所以他們要收回去自己經營,明天就要把‘流離所’交給他們了,所以我今天才會來找你,想來個最後的聚會。」單方臉上有掩不住的落寞。
石終生狐疑地看著他。
「真的嗎?」
「這種事可以拿來開玩笑嗎?」單方皺起眉頭。「怎樣?念在朋友一場,好歹也去見見‘流離所’的最後一面吧。」
「‘東方飯店’的總裁不是你的朋友嗎?怎麼會把你的店收回去?」石終生還是很懷疑,雖然跟單方只有見過幾次面,而且每次還是他硬拉自己去「流離所」的,不過還是多多少少從他口中知道他跟「東方飯店」總裁何之事的關系似乎並不尋常。
「唉,友情是經不起利害關系的考驗的,再說‘東方飯店’又不是何之事一個人的,其他的董事要‘流離所’關閉他也沒辦法幫我講話。」
說得也是,石終生考慮了會兒,這才點點頭。
「好吧,我去。」
***
在「流離所」,石終生被單方等人強灌了好幾杯酒,而且直到晚上十一點,他才被放回家。
從「東方飯店」出來,石終生已經站不穩了,不管他怎麼甩頭都無法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些,所以只好破例叫了部計程車,讓司機送他回家。
直到被單方灌下第二杯酒,已稍有醉意後,石終生才無意間從黎亞東那個漫畫家的嘴里發現,原來「流離所」一點問題都沒有,而何之事也從沒說過要結束「流離所」的事,一切全是單方自己杜撰出來的。
要不是單方早已小人地將「流離所」的大門給鎖了起來,而他也已有些暈頭轉向,他會立刻掉頭離去。
他真不該相信單方的鬼話的,再說「流離所」若真的關閉,那也不關他的事,說來說去,只能怪自己太好騙了,才會被單方這陰險的家伙給耍得團團轉。
憑著最後一絲意志力,他回到公寓,打開門後就往床墊倒去,緊接著那聲痛呼就從床墊上傳出來了。
他熟稔地打開電燈,當他看分明了眼前的人時,他真想干脆醉死過去。
唐知曉捧著自己差點兒被石終生壓碎的手,淚眼汪汪的。
被他那種龐大的身子在手上重壓一下,就好比被卡車碾過般痛楚不堪。瞧,馬上就紅腫起來了。
石終生很想質問她又跑到他家里做什麼?她中午時不是恨死他了,不想再見到他這個爛人,不想再跟他待在這種爛地方?那她現在又出現在他這個爛地方是什麼意思?女人是不是都跟她一樣那麼任性、蠻橫又難以捉模?
但他實在太累了,他覺得今晚喝下去的酒全發揮了作用,將他的理智、力氣全給蒸發得一干二淨了。
算了!他倒向床墊,她來都來了,他也沒力氣趕她走,她要喜歡他這個爛地方,就待著好了。
唐知曉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麼自然地睡去,一點也不關心她的傷勢如何?好歹她的手是被他給壓到的耶,這死沒良心的居然還睡得著!
她湊上前去,打算狠K他一頓,卻聞到濃濃酒味。
唐知曉蹙起眉頭。這家伙跑去喝酒啦?該不會是良心發現,知道自己中午不該那麼對她了吧?
「哼,算你還有點良心。」她撇撇嘴低語道。然後打開剛買來的電風扇,並將準備在一旁的薄被蓋在他的肚子上,免得他著涼。
他對她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扔了她的便當——雖然是她扔的,但始作俑者是他——還對她咆哮,她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管他了,但他這間破爛的公寓和簡陋的家具卻不斷地浮現在她腦子里,弄得她快瘋了,于是她只好跟自己妥協。
她只是不想再讓自己難受,所以才來這里看看罷了,才不是為了他!
既然他窮得連一點像樣的東西部買不起,那她干脆就買把涼風扇跟被子給他好了。誰知將東西買來了,看到他的公寓里髒兮兮的,便又好心地拿起掃把、拖把、抹布將里里外外全給清掃了一遍;好不容易打掃好了,她又不甘心了,她干麼要對他那麼好?于是她就又悶著氣留了下來,她幫他做了那麼多事,她至少得留下來等他跟自己說聲謝謝,這樣才劃得來!
左等右等,她等到睡著了,結果石終生一回來就壓傷了她的手,真是混帳!
不過,看在他知道錯了——他喝酒消愁就表示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她了——的份上,她就勉為其難,大人大量地原諒他一回。
她側躺著,端詳著石終生的側臉。
其實他滿帥的,就是人笨了些。一張臉有稜有角的,緊閉著的眼瞼下,是一雙黑色深邃的眼瞳,高而挺的鼻梁,堅毅昂揚的唇,還有每次見到他總是隨風飄揚、長及頸背的頭發,他如果不是做苦工的,倒是頗有幾分黑道大哥的味道,一身結實的肌肉,虎背熊腰,很能唬人,誰敢惹他?
不過,他偏偏又蠢得讓人生氣,若不是她自知打不過他,真想卯起來狠狠海扁他一頓!
像他這種不知好歹又窮得要命的人,她堂堂一個「高遠財團」的千金大小姐願意理他是他的福氣,而他居然還拒絕她的房子、和她特地排了一個小時才買到的牛排?世界上沒有比他更蠢的男人了。
世界上也沒有另一個像他一樣敢拒絕她的男人了。
唐知曉活到將近二十歲,從小到大,只有她給人臉色看,只有她對別人發號施令,還沒遇到有哪個人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招惹她的。
因為她有個「高遠財團」的總裁老爸當靠山,還有個地下娛樂教父的小舅于文強撐腰,更有從小就跟在她身邊的黑衣部隊。
雖然如此,但她可不是大姊頭,她才不會那麼沒格調地去當什麼大姊頭,她從小到大就喜歡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雖然大多數是任性而為的時候多,但好歹也是幫社會除害蟲呀,像「紅浪」,要是她對「紅浪」在賣禁藥的事不聞不問的話,那豈不是會有更多人受害?
這個月,她總算遇到了兩個不知好歹的人,一個是因「紅浪」被她挑了而懷恨在心的馬智成,一個則是石終生。
往常,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她只會叫她的黑衣部隊將招惹她的人給打得半死,讓他在醫院里住蚌一年半載的也就氣消了;馬智成如果被她逮到了,大概就是這個下場。
但對于石終生,她偏就無法照這個慣例來處置他。
他救過她,而且還是個安分守己做工的人,最重要的是——她喜歡他,只有她能動他,誰敢動他就遭殃。
雖然沒有談過什麼戀愛,但她知道,她對他的那種感覺就像戀愛的感覺,所以當她看到那個女人拿飯盒給他時,她會有嫉妒的情緒;就算他不順她的意,惹她生氣,她還是會買涼風扇來,怕他熱著,買被子來,怕他冷著,甚至做她從未做過的家事,將他家從里而外地清掃得干干淨淨。
這全是因為他在她心里已經有了分量,她才會有如此愚蠢的行為。
唐知曉臉紅心跳地偷偷在已無意識的石終生唇上印上一吻,吃笑了聲,抱著他粗壯的胳臂側躺在他身邊。
避他怎樣,反正,她要定他了!
***
盡避一夜宿醉,但具有驚人恢復力的石終生,依然慣性地在早上七點醒來。
他坐起身,以頻頻皺眉來對抗腦袋里傳來的陣陣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