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事務由老師負責,我一向不干涉。」他只是有點「建言」罷了。「小雅,你還想放棄這個機會嗎?」
童雅女沒回答,但臉色已緩和許多。剛才她以為自己的努力被否定,氣急敗壞地只想拒絕,既然大師有考慮她的堅持,祁融其實也不是惡意——
「喔,剛才還急著拒絕,好像我去求那個老頭對你是天大的侮辱,怎麼換了韓慈開口,你馬上就願意接受了?」祁融冷笑。
「我誤會了,以為大師是受到你的人情請托,既然知道不是……」
「既然知道不是我這雙髒手端來的菜,你就願意吃了?」
她嬌顏煞白,知道他這回氣得不輕。「祁融……」
「是交情還是實力換來的有何不同?我沒偷沒搶,憑本事替你爭取的機會,難道侮辱了你的人格?你的畫被死老頭看上眼才叫高級,我這混帳只會耍市儈手段是吧?」
既然韓慈是幕後老板,他去懇求他的老師,他肯定一清二楚,師徒倆就看著他像個小丑一頭熱地瞎忙,而他千辛萬苦換來的成果,她不屑一顧,直到韓慈出面,幾句話就讓她回心轉意。
他辛苦了多少天,比不上韓慈兩分鐘的解釋,她說她跟韓慈只是朋友,可是這位朋友在她心中,似乎比他這個情人更有分量。
他心酸,只覺胸口空涼涼的。可憐的祁融,你真夠可悲可笑,沾沾自喜地籌劃了今晚,還以為她會很開心……但他凜著臉,不讓表情泄漏絲毫痛心。
韓慈皺眉。「祁融,你——」
「我不想听你講話。」他神色陰郁。「好,是我蠢,我是俗人,不懂你們這些藝術家高貴脆弱的心理,更不應該跳進我不懂的領域攪和,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道歉,現在既然餐廳老板親自出面了,留給你們討論,到底要不要參展,小雅你自己決定。我先回去了。」
「祁融,等等——」
童雅女喚他,他不理,起身走向大門,走出餐廳,留下韓慈和童雅女兩人面面相覷,半晌無言。
「……其實,是我要老師為難他。」韓慈坦白。
「你什麼?!」她震驚。
「那天他突然想幫你申請展覽,我很訝異。他老是把我當仇人看,難得有機會,我想小小整他一下,一方面也是想測試看看他的決心,沒想到他來真的,很積極。原本老師很欣賞他的誠心,要他做幾件事也就算了,結果他又提出別的要求……」
韓慈打開祁融帶來的合約小冊,看見合約里夾著一套四張的水墨小卡,她喉頭梗住。
「他不知怎樣找齊了這套小卡,說他的朋友是老師的超級粉絲,硬拗老師簽名,老師不輕易給簽名的,當然狠狠刁難他一頓,真的把他整慘了。」
她眼神朦朧,拿起小卡,每張背面都有山杉大師的親筆簽名,她想起那晚,他看到她工作桌上的護貝小卡,她不準他踫,跟他解釋小卡有多珍貴,他說什麼呢?他語氣輕蔑,說一套要一萬是搶劫,他還以為大師是一種樹,結果呢?為了她,他去被「搶劫」,去被「樹」整,他做這些都是為了她,她卻只想到自己的理想,一點都沒有體諒他的心意……
她哽咽了,感動得一塌糊涂,又很內疚。
「你知道嗎……」她揉揉眼楮,對韓慈說︰「我第一次跟他提起大師的時候,他還以為大師是一種做家具的木材。」
韓慈笑了。「乍听之下很像啊。所以,你要參展嗎?」
她微笑,語氣堅定。「要。」
「那光碟和合約你就帶回去吧。還有這些,」韓慈拿出一個資料夾。「這些都是老師要他去找來的票,有戲劇和舞蹈表演,老師本來就是逗著他玩,都要他拿兩張票,打算讓你跟他去看這些表演。」
他微笑。「記得好好問他怎樣被老師‘脅迫’,還有,幫我和老師向他道歉,我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往後隨時歡迎你們光臨‘茗居’,我一定留最好的位子給你們。」
尾聲
祁融氣沖沖走到停車處,找不到車鑰匙,八成是留在餐廳里了,但他也不想回去找,干脆坐計程車回家。
坐在車上,他怒瞪窗外。一輩子沒這麼窩囊過,當他是笨蛋,耍他耍得很過癮是吧?
听他們談話,顯然童雅女自己早就報名參展,他是白忙一場,自己送上門給臭老頭削。他就覺得臭老頭有些要求太過火,偏偏有求于人,不敢反抗,結果是成了老頭的免費玩物,被老頭玩弄得不亦樂乎。
最教他痛心的是,他故意在餐廳門口停留一下,心想她要是追來,他可以原諒她,結果她沒追來。他又想,如果她打手機來道歉,他也可以不計較,結果直到他回到家門口,手機一聲也沒響過。
可惡的童小雅,沒良心,太過分……他滿月復辛酸,拿備用鑰匙開家門進屋,到浴室沖澡。
他忿恨地搓洗頭發,心想,她正和韓慈在聊展覽的細節吧?一定聊得很開心吧?哼,他不希罕,她總要回家的,屆時要她一句句從實招來,好歹他有出力,他有權參與,他只是不屑跟他們坐在一起……
他越想越不對,他是她名正言順的男友,本來就有權利坐在她旁邊,參與整件事,何況他又沒做錯什麼,干麼跑掉?天啊,他竟然把她獨自留在餐廳,跟韓慈在一起!
他火速洗完澡,十分鐘後沖出浴室著裝,草草擦干頭發,奔下樓梯,拉開大門——
童雅女就站在門外,她右手剛放在門鈴上,差一秒就按下去。
大門突然打開,她嚇一跳。「騎——騎龍,你在啊……」忽然不知講什麼好,她遞出他的鑰匙。「你的鑰匙忘記拿了。」
他伸手接過,表情冷淡地轉身,進屋。「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跟韓慈聊得很高興嗎?」哼,他還在生氣,絕不輕易原諒她!
童雅女跟進屋里。「他只是過來找我們講那些事而已,你走了之後,他開車送我回來。祁融……」她從後方拉住他的手。「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凶你。」
就這樣?一句話就算了嗎?他不吭聲。
「我知道你是好意,是我不知好歹,你知道的,搞創作的人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堅持,大師是我的偶像,我很在意他選我展出的原因,剛才我是急了,口氣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听你那種口氣,要不是韓慈過來解釋,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吧?」
「不會的,我只是一時鑽牛角尖,但我知道你是想讓我高興。」她上前,從後方抱住他。「我看到那套水墨卡了,韓慈也告訴我,你為了讓我參展,被大師為難。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容易,你不曾對誰低聲下氣,都是為了我,結果我只想到自己的委屈,還怪你,我好過分,好差勁……」
他感覺她臉蛋埋在他肩後,他听見她吸鼻子,莫非要哭了?他心一緊,回身環抱住她,她仰臉看他,眸底積聚水霧……
然後,她秀氣地「哈啾」一聲。
「我好像踫到什麼過敏的東西,回來的路上一直打噴嚏,還流眼淚。」她解釋,揉揉鼻子,討好地看著他。「你別生氣,好不好?」臉蛋埋進他肩窩,嗓音軟得似棉花糖。「別生氣,我好怕你生我的氣……」
不,他要生氣,趁這時候樹立男性的威嚴,教會女友服從的道理……結果祁融只听見自己很孬的悶悶嗓音。「算了,我本來想給你驚喜,應該想到你有可能自己申請,只是陰錯陽差而已。」沒辦法,听她這麼可憐兮兮地道歉,他就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