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俠名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成空,墮入無盡輪回里重新再來一遭,前世債今生還,永無休止。
敝不得他們會嘲笑人類,實是因為他們無知得令人可笑。
韓觀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不說,我不說,天不說,地不說,又有誰會知曉?」
「福禍無門。」
「既然如此,更不必自尋煩惱,該來的總是會來,不會來的又何必空著急?」韓觀封整理好衣服,轉身回隱密的洞穴里,雖不曾練武,在幾個月來的心法修煉下,身子輕盈不少。
在隱密的洞口前,他忽地停下腳步,回頭深深注視著莫邪。「更何況,我不會武功,並不代表你不會是嗎?」
莫邪半眯起雙眼,危險地盯著他帶笑的溫和神情。「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點也不擔心她略顯殺機的眼神,他悠悠哉哉地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如何。「你曾說過你會保護我,直到我死為止。」鎖住一個人的方式不只一種呀!
「你……」她真的不曉得該怎樣看待這奇特的男人,她的生活似乎再也無法恢復過去的平靜。
閑適地轉身步入洞穴里,朱唇掠上一抹詭異得逞的淺笑。
年紀小並不代表心機比別人少呵,誰讓他是個狡猾奸詐多疑的人類呢!呵呵!
☆☆☆
「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環顧四周,破舊的茅草屋根本遮蔽不了風雨,窄小的屋子里除了一張木桌,兩張椅子跟一張木板床外空無一物。所謂的廚房也不過是在茅草屋外頭搭個小棚子,棚子下一個土灶跟旁邊的小米缸,還有一個看起來像是鍋子的東西已經被風吹到草叢間。
這種環境連她所在的洞穴都比不上,虧他一個窮書生還能撐這麼久。怪不得住在山洞的三個月里,都沒听見他抱怨的聲音。跟這里比起來,那洞穴簡直可以稱作皇宮。
韓觀封沒听見她說話,兀自為床上那條破舊的棉被默哀,不過是三個月的時間沒回來而已,陪伴他多年的破布……不!棉被,就已經壽終正寢,上頭長滿青白色的黴。
「你不會是打算去買紙錢來燒香祭拜吧?」瞧他只差沒對著棉被跪下來拜而已,心想搞不好連他那好高騖遠的爹去世時,都沒現在的模樣來得哀傷。
「不用了,找個地方埋起來就行了。」愛說笑,紙錢都比這條棉被貴。
還埋起來?她第一次看到有人神經到去埋一條棉被。
莫邪深吸一口氣。「你打算埋在哪里?」
「我爹旁邊那個位置不錯!還是你覺得把它燒掉送給我爹蓋會比較好?不過我爹那種無大善大惡的人,說不定棉被還沒送到他手中,就投胎輪回去了。」
莫邪本就不是多話的人,被他這麼一鬧又更不想說話了。
一旁的韓觀封仍很自得其樂,拎起僵硬的棉被就到外頭燒起來,等燒到一半才想起衣箱里那些破舊的衣物下場大概不會差棉被太多,又跑回屋里打開衣箱,果然看見已見破爛的衣服躺在里頭,一只老鼠從里面鑽出來還嚇了他一跳。
眼角掃到那只碩大的灰色山鼠,被韓觀封逼得一肚子煩悶的莫邪正好找到發泄的物件,一個掌風掃過,山鼠撞在牆上變成噁心的肉泥。
看到這一幕,韓觀封既不起雞皮疙瘩,也不曾寒毛直豎,更沒叫喊出任何聲音,他只是眨了一下眼,而後以最快的速度奔逃出門。
莫邪還來不及意會他莫名的行動是什麼意思,發出一聲嘎吱聲後如山崩般傾倒的屋樑告訴了她答案。
一瞬間灰起塵揚,茅草屋變成茅草堆,一道銀光從中飛射而出,停落在韓觀封的身邊。
「你早就知道了?」莫邪開始猶疑著要以人形,還是原形來殺這個人會比較方便。
韓觀封不知死活地一笑。「拜託!那麼爛的屋子,有眼楮的人都曉得它禁不起閣下掌風一掃好不好?」幸好他逃得快,要不然現在就被押在那堆破爛里,雖然壓不死人,不過會痛啊!
「你連一句警告都沒有!」
「放心,它連人都壓不死,更何況是一把劍?你現在不就安然無恙的站在我身邊?連一點灰塵都沒沾到。」不是他沒良心,而是以他這種弱書生都能逃出來,她武功蓋世更不會有差錯。而且他要是真的會傻到多浪費時間提醒她,現在他肯定是被壓在下面的那一個。
明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莫邪還是一肚子火,頭一次嘗到生氣是啥滋味。
「你還說!」
「怎麼?生氣啦?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難不成你以前的主人真的會不管自己死活,拼命去將一把劍抱出來?而且還是一把會自己飛出來的劍。」
「那當然!」她在人類眼中可是價值連城的寶劍,是江湖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兵器,有多少人為了她寧死不放手?當然會將她自危險里抱出來!
豈知,得到確定答案的韓觀封不但沒有半點愧疚,還露出一臉無法置信的神情。
「你是說,真的有那麼一群瘋子寧可要一把冷冰冰的寶劍,也不要自己的命?」
莫邪點頭。
什麼冷冰冰的寶劍,看他把她說得像地上灰塵一樣,她不喜歡他用這樣的說法說她……該死的!她又在不知不覺間動了常心!
韓觀封輕搖頭,嘴邊嘖嘖出聲。「世間果真無奇不有,居然有人會笨到這種程度,稍微有腦袋的人都知曉先救自己的命,東西等危險過後再去撿不就得了。跟一群瘋子相處那麼久還沒發瘋,真是多虧你了。」也不想想莫邪當時不過是把劍,又不像現在這樣能化為人形,惹人心疼憐惜而想要百般呵護,為了一把冷冰冰、硬邦邦的殺人兵器而死,嘖嘖!不值啊不值!
如果說剛剛莫邪只是意識到怒氣是啥滋味,那她現在確實是嘗到了爆炸的味道,要不是她自制力夠好,現在肯定有一顆清秀好看的死人頭在地上被人當球踹。
好似突然間才發覺她異樣的神情,韓觀封臉上的笑容收斂了點,幽深黑瞳里的異常味道加深了些。
「怎麼?你生氣了嗎?」擾人心亂的黑瞳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似乎是迷戀上了那張美麗的臉龐所能產生的變化一般,正一點一滴地將每一個樣子刻在腦海中。
「別生氣嘛!我不過是說事實給你听,你也清楚的不是嗎?」不是錯覺,不是自己的遐想,他真的在她眼中看見情緒的波動,狐狸般的算計淺笑又更加深了些。
莫邪的目光凜然,也許正因為清楚,心情才分外不定。
為何他不像過去她所見過的人一般愚不可及,他那看似刻薄實則超然物外的心挑亂了她的心緒,令她無法走回正軌。
韓觀封走到崩頹的茅草屋旁蹲坐,回頭望了依然佇立在原地的莫邪一眼,而後對著天空輕笑。
「人啊,生命何其短,尤其死過一次之後,更覺曇花一現。於是,活著,眼光就會放得很遠,幾乎看透了一切。」
莫邪靜心盯著這個背對自己的年輕人,兩個生命相比,千年與短短十六載相距何等之遠。偏偏,她竟看不到彼此之間那道鴻溝,似乎距離就只是這麼一個踏步之遙。
「你想說什麼?」對他,已有所認知,知曉這突如其來的話語,絕非想像中的沒有意義。
他歪斜著頭,目光拉得長遠,瞧見山下城鎮炊煙嫋嫋。
「我想咱們到城里晃晃可好?」
☆☆☆
在山上待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沒到鎮上,除了天氣自初春轉為炎夏,大街上的人群換上短衣外,一景一物沒有多大的差別,依然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