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泫應了聲,拿遙控器開了廚房牆上的小電視,螢幕上,談話節目的男主持人正在訪問一位美女作家。
陶青岑道︰「是白于紫耶!她現在——」
啪,電視忽然轉到體育台。
她看著夏景泫。他面無表情。「你想看她的訪問?」
「還好啦,她的書我有好幾本,雖然有些部分看不太懂,但我超欣賞她,她爺爺是文學界的前輩,她自己也拿過兩個文學獎,電視台還要為她開以文學為主題的談話節目,請她主持,媒體封她為『文壇第一美人』耶!」
「只是媒體炒作罷了。」剛才匆匆一瞥,她仍如他記憶中美麗優雅。
「听說她就住在這附近耶,說不定哪天出門會遇見她,我要隨身帶著她的書,遇到了就請她簽名……」陶青岑注意到身邊男人一臉無趣。「你不喜歡她嗎?」
「沒什麼感覺。」雜志報導她目前正和某企業家第二代交往。她曾說她選擇男人的條件是「才」而非「財」,像他這樣有才氣的男子最讓她傾倒……回想過去,他只想冷笑。
「喔。」陶青岑打量他。對了,他也是作家,同行的美女拿文學獎又上電視,大紅大紫,窩在家里工作的他似乎沒沒無聞,大概很有懷才不遇的感嘆吧。
夏景泫橫她一眼。「不準在腦子里想無禮的事。」她一臉同情,肯定在胡思亂想。
「我又沒亂想什麼。」她聳肩,瞥見拉布拉多過來,她指向門邊的小碗。「丁丁,點心在那邊。」
他挑眉。「你叫它什麼?」
「你取的名字不好念,所以我叫它丁丁。」幾天下來,大狗已經明白這是在喊它,它搖搖尾巴,坐下來吃點心。
「那也取別的名字,丁丁听起來很蠢,阿花、小黑之類的更別提。」
「怎麼可能叫小黑?」她無法苟同地看他一眼。「至少要叫大黑。」拉布拉多是大型犬,叫「小黑」很滑稽。
「……」重點不是大或小吧。她取名實在沒什麼創意。看著她卸下隨身听,他揶揄道︰「我不知道你跳過八家將。」
陶青岑耳根瞬間紅透,咬牙道︰「我沒跳過。」
截至目前為止,她對這份工作頗滿意,時間彈性、薪水慷慨,唯一的不滿就是伺候的對象太毒舌,虧她從不客氣。
「是嗎?看起來你很有天分。」他開冰箱拿啤酒,立刻被她制止。
「你空月復不應該喝冰啤酒,會傷胃。菸抽太多對身體也不好。」他菸癮不小,雖然只在書房里抽菸,二手菸不會影響她,可是他如此戕害自己,她一想起就皺眉。
「抽菸喝酒是我的自由。」
「管家有義務照顧主人的健康。」
「我夠健康了,不需要你照顧。」他還是拿了罐冰啤酒,斜眼瞥見小吧台上堆著他的書。「你又在看這些沒營養的書。」
她眉一揚。「安客的書很好看,才不是沒營養!」
夏景泫玩味地看著她氣惱的小臉。他怎麼損她,她都無所謂,但只要他一貶低她的偶像,她馬上奮力捍衛。
「很多人都說他江郎才盡了,文章毫無新意,就是有你這種盲目的讀者捧他,他才會一本接一本出個沒完。」
「你又沒認真讀過他幾本書,怎麼能听別人的評論就跟著人雲亦雲?」陶青岑插腰。「不然你的作品讓我看看,你有安客的一成功力,我才相信你對他的評語。」
「想套我筆名?門兒都沒有。我也不需要證明什麼,我不會下廚,就不能嫌飯難吃嗎?書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我不是作家也能批評它。」
夏景泫喝一大口冰啤酒,嘲諷道︰「他每月一書,甚至兩書,這種速度寫出來的文章能有什麼內容?你真的詳讀了他每本書,懂每個字的涵義,或者只因為書上掛了安客的名字,你就照單全收?」
「我是照單全收沒錯,但我也有仔細讀——」
「告訴你吧,我看過他的每本書,我認為他的讀者都是蠢蛋,一味捧他,造成他不反省也不求進步,他現在只是自我復制,反正復制的東西一樣受歡迎,他的書你翻翻就好,不要沈迷。」
當他一次又一次趕不上出版社給的截稿期限,為了速度犧牲品質,卻依舊本本大賣,他的熱情與理想便從此熄滅。反正出十分力和一分力,得到的掌聲都一樣。對他而言,出書只是例行公事,他的創作沒有靈魂,他麻木了。
他的書不值得被褒獎,但那些對他的批評,也大多是眼紅的酸言酸語,沒有人認真讀他的書,這和他原先的期望不一樣——
而她,不過是那些盲目掏錢的傻瓜之一。
他凝視陶青岑,嘴角帶著譏諷,漂亮黝黑的眼眸帶有暗色電流,激起她肌膚上一陣憤怒的疙瘩。
「我不想和你聊這個話題。」陶青岑氣得頭發快卷起來。「我說不過你,反正我喜歡安客。」
「我也沒叫你討厭他,只是表達我的看法。」瞥見書下壓著幾張紙,夏景泫抽出來看,是漫畫草稿。
「才畫兩張?征稿要十張吧,依你這速度,等你畫完,活動都結束了。」
「反正我要畫到最好才投稿。」陶青岑氣呼呼,不想和他講話。
「干麼這麼認真?一個小作家舉辦的小活動罷了——」
她怒道︰「事情沒有分大小!全心全意去做,就是大事——」糟糕,他是雇主,她竟然這麼大聲吼他。
陶青岑怯怯閉上嘴,等著他發飆。
夏景泫卻沈默,若有所思的眸光看得她緊張萬分,片刻後,他嘴角一揚。「說的不錯。」語畢,他拎起冰啤酒,上樓去。
曾有前輩惋惜他將文學之路走得小了,而他說他投注所有熱情的寫作事業,格局絕對不會小。曾幾何時,他的滿懷理想與豪氣都消逝了?從陶青岑身上,他看見過去的自己,全心支持信念,全力以赴,那種熟悉又陌生的執著讓他淡淡惆悵。
不過,她太囂張了,他是老板,她就算不贊同他,好歹也該敷衍地做個表面工夫,竟敢對他大聲嚷嚷?他有必要小小懲戒一番,讓她搞清楚狀況。
靈光一閃,他已有計劃。他噙著笑,愉快地回到書房,坐在電腦前,敲鍵盤寫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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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陶青岑越想越覺自己態度不佳,煮了一頓豐盛晚餐,向夏景泫道歉。
他寬宏地表示毫不介意。她松口氣,並未發現他眼底狡猾的光。
接下來幾天,夏景泫幾乎完全不出房門。
陶青岑也不在意,反正她做好分內工作,閑暇時便復習安客的書,逛他的部落格,構思要參加比賽的漫畫。安客很少和讀者互動,部落格只用來公布出書訊息,放置某些隨筆短文,最近則是擠滿活動和連續劇的相關留言。
她很認真溫習安客的書,思考他的書有哪些值得推薦的優點,將感想做成筆記,等著哪天有機會再和夏景泫討論時,鄭重地向他推薦。
偶爾,她到三樓的休閑室去玩,里頭有撞球台和乒乓球桌,或者在庭院里和拉布拉多大玩飛盤。一人一狗玩累了,就在風鈐木下休息,她仰頭望夏景泫的房間,他的窗子永遠緊閉,淡色窗簾在玻璃後動也不動。
她耳聞過作家五花八門的寫作習慣,他大概是靈感來時連寫幾天幾夜的類型,也不下樓用餐,她將餐點放到他房外的矮桌上,過一段時間再去收回空碗盤。
她的房間與他距離十步左右,白天時,他房里靜悄悄,到了晚上卻屢屢傳出怪聲,彷佛他拿什麼敲打牆壁,幸好聲音不大,不至于吵得她無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