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的背影,江梨兒想著,看樣子他真的好些了。
太丟人了。
平日愛笑的賀斐忱臭著一張臉,從城門回到賀家。
一路上,咬牙切齒的他非但沒開尊口,且遇到任何人都不理。有些比較倒霉的,甚至還被他憤怒的目光燒得體無完膚。
沒辦法,因為他可是名聞天下的賀大少爺,就算是那些達宮貴人也不敢招惹的名門公子。可今日,他居然被一個小廝給當眾甩了耳光
這般奇恥大辱,教他情可以堪
賀斐忱拚命地想著方才的一切,那雙充滿怒氣和屈辱的大眼已經牢牢地印在他腦海里,那張白淨的臉就算把他撕爛切碎喂狗,他也忘不掉
可,誰叫他向來心高氣傲,所以,就算被甩了巴掌,愣在當下的他,也只能任對方在他面前消失,等到他想要追究,人家早就溜了。
至于他那跟班表弟,早在他和房畜生開打之後,就不見了蹤影。听說他是把一個因為貪看他和房平南對決失足落水的小娃送到回春堂看大夫了。可惡!早不去,晚不去,偏撿這時去!要不,有上官凜在場,那小廝豈能月兌逃
越想越氣
賀斐忱氣怒地躍下馬,將韁繩甩回馬背,任下人照顧他的愛馬,一點也不留神地大步向前。
可就在他發怒的當下,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人。
賀斐忱吼︰「誰這麼不長眼楮?!」
「當然是我。」來人的聲音讓他發窘。「就是你不長眼楮的爺爺我。」
「胡說什麼!」身後傳來另一個男聲。「爹,您別生氣。」說話的正是賀斐忱的父親賀君豪。
「你別說話!」有什麼好生氣的?這樣就要生氣,他早就氣死啦!真不知道這孩子像誰,從小便老成持重,一點也沒有乃父之風,幸好生養了兩個不錯的孩子。賀家老太爺賀文祥捻著白胡,好生好氣地打量著無法插話的孫子,此刻的賀斐忱臉色稍斂,但還是只有一句話能形容——難看。
「爺爺,您回來啦。」這賀老太爺自從喪妻之後,便暢游大江南北,常常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賀斐忱只能怪自己出門前忘了看黃歷。「怎麼不先捎個訊息通知一下,我也好去接您。」
「是啊。」賀文祥點點頭,又搖搖頭。「不不,這怎麼行。我這老家伙成天不務正業,哪像你們這些小的,為家業奔波。」
爺爺的話說得賀斐忱有些心虛。「爺爺。」
賀文祥當然知道自個兒孫子玩心重,雖不至于敗家喪德,但也不是什麼良家百姓。「好了,都別說了,我們進去吧。」說著,老太爺又道︰「對了,君豪,我今個兒在城外瞧見了一場好戲——這……好像是房家的二少爺與人動手……哎呀!單看兩人一高一低的,就讓人頭昏眼花啦!」
不會吧?爺爺是不是瞧見了?賀斐忱的臉色開始慘白,要是讓父親知道他做的好事,這家法伺候恐怕逃不了。賀家家規甚嚴,幾個小輩雖然個性乖張,但對長者可是恭敬得很。「爺爺……」
「吵什麼!大人講話,小孩閉嘴。」坦白說,賀君豪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是,他知道父親就是愛說、愛扯,因此,萬年孝子附和地開口︰「爹,到底是什麼好戲?」
雖然沒有得到他的真傳,但至少尊重他老人家;他這兒子,還過得去。
賀文祥笑眯眼,點點頭。「這人山人海的,我也看不清楚。哎,不過我雖然不長眼,也比有些人丟臉強。」說完,他乜斜著眼,瞧了瞧賀斐忱。後者的臉更白了。
賀斐忱緊抿著唇,想來爺爺肯定是瞧見他的倒霉相了。真是丟死人了。
看到孫子的表情,賀文祥滿意了,他一向是個知道給人留後路的人,再說,就在方才,他心里又飄過一個壞念頭,他邊想邊賊笑道︰「對了,我怎麼忘了,我這次回來,是有正事要辦的。」
「什麼事?」賀君豪順從的問,但賀斐忱見到他的招牌笑容時,心里卻直發毛,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君豪,你還記得爹的故友方有誼嗎?」
「記得。方大叔一家在斐忱五歲那年回鄉省親,遇到山賊……」
「是。那時,我聞訊趕到現場,看到有誼一家人的慘樣,我簡直要落淚了。」賀文祥說起當年,還是感傷的。
賀君豪連連稱是,但還是忍不住問︰「可方大叔一家人不是都死絕了嗎?為何爹今日又提起呢?」
賀文祥急道︰「不不不,並非死絕,方家有後!」
原來是這種無聊事,跟在身後的賀斐忱都快悶死了,他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從眼角瞥見孫兒即將月兌逃的身影,賀文祥急道︰「慢著,小子,這事跟你也有關哪。」
哪有什麼關系!肯定是要他出力是吧?賀斐忱一面接收父親的白眼,一面不情願地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會派人去找的。」
好一個心高氣傲的小子。賀文祥笑得好慈祥。「這是你說的哦,那就拜托你了。對了,我怎麼忘了說這個。」他轉向孫子。「我听探子回報,對方可是個可愛的小泵娘呢。」
那又如何?「是嗎?」賀斐忱忍下心中不悅,努力地留在現場听這些老頭子的長篇大論。
「當然。」賀文祥笑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哼!他就是要好好的刁刁他,讓這不成材的孫子知道,惹熊惹虎,不要惹到他的老爺爺。「你也大了,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這是什麼意思?」听到這里,賀斐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為什麼他會有一種被陷害的感覺
賀文祥揮揮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說,我跟方有誼情同兄弟……」
誰要听這些見鬼的狗屁話!那家伙死好久了,骨頭都能打鼓啦!賀斐忱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爺,可以說快一點嗎?」
賀文祥對孫子再次招手,做出沒問題的手勢。「十八年前,有誼的媳婦有孕,我曾替你許下承諾,我說,‘生下男孩,結為兄弟,生下女孩,共結連理。’有誼好高興,當下還留我喝一盅呢。」
這死醉鬼!賀斐忱努力忍下怒氣,不死心的再問︰「這方家後人是個小鮑子?」
這孩子的耳朵真的不是很好,賀文祥撇嘴。「當然是個小泵娘。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再說,要她是個小鮑子,我還要開心老半天嗎?我們賀家的男丁實在夠多了。」他再也不要男孩子了。
賀斐忱的臉色大變。「爺,您別開玩笑了,我還不想娶妻呢!」想著,他眼楮一轉。「不然,由阿凜來也可以,他也是您的孫兒。」
「渾話!我賀文祥同人訂下的約定是別人可以隨意更改的嗎?」賀文祥裝出震怒狀。要知道今兒個得罪他的人可是他的長孫,怎麼能讓人代為受過呢?還沒張嘴,就听見他的好兒子吼道︰
「斐忱,你給我住口!」賀君豪才不許兒子氣壞老子。「爺是為你好,別再惹事!」
賀斐忱悶了,這算什麼啊!可,他也不是傻子,人家說好漢不吃眼前虧,當下,他噤聲不語,但是,要他就範,可沒那麼容易。
第二章
江梨兒一早就起床,看到趴在織杼機前的妹妹,想來她一定是整夜沒睡地趕工吧?她輕巧地取餅水瓶,快快地集好花露水。一下子,天全亮了,水也收好了。
走進家門,她將水瓶放在桌上,瞥見一旁的火紅舞衣;那樣美麗的舞衣肯定是要送到迎春閣的。瞧那顏色、織工,美得就像仙女的衣裳,上頭還繡著艷麗的牡丹花、翠綠的文鳥……今晚無論是誰穿了這衣裳,一定會將現場的人全迷昏了。真是好手工啊!江梨兒忍不住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