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也是行家,以後還望多討教。」
「只是班門弄斧,誰不知段公子是此中好手。」香香虛假一笑。
段惜鈺看著她,心里不太舒服。
她生氣的態度真教人難以承受,與她原本春光般明媚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難道是為了她家小姐而給他臉色看嗎?
「惜鈺是否得罪了姑娘?請姑娘直言。」
香香咬了咬唇,掙扎片刻問︰「你可記得你方才說過什麼,我又說了什麼?」
「請姑娘指點。」他過了第二道陣,距離她近了一些。
「你說『是,段某多慮了』。」香香睜著寒光燦燦的眼。「我又說『公子確實不該多慮』!」
「並非我多慮,姑娘的神色確實不佳。」月光下,他潔白的衣袖在風中輕飄。「我清醒之初,姑娘和顏悅色的神情不似現今這般郁悶,可見我說錯了話,得罪了姑娘。」
「你沒得罪我!」香香負氣喊。「我只是不喜歡你的態度!」
他為何不像對段妖嬈那般待她?為何如此疏遠,像在提防小人似的對她?
「失禮了。」听了她的答案,他有剎那的失神。她站在遠處與他僵持,滿臉的委屈,引起他的歉疚。
「你沒有錯。一听到涉及司寇香香的話題就閃爍搪塞,是你的自由!」
倘若她隱瞞到底,不說出關于司寇家的點滴消息,他或許會自在一些,不再防著她?
「姑娘……」段惜鈺皺眉。她在為她家小姐抱不平?
「閑話少說。外面有一堆人等著取你首級向段嫣然邀功。你必須留在這養傷不能離開,無論你多麼介意司寇香香的存在!」
段惜鈺破了第三道陣,朝她走近。「我……」
「你放心!」她腳步亂移,重申︰「沒人會逼你去見司寇香香。司寇家任何一人都不會因為你落難而逼你做任何事!」
說來說去,使她不快的原因皆與她家小姐有關。彷佛她家小姐最重要,他不過是附屬!
段惜鈺不由得討厭起她嘴里的人!「妳……」
「我不想和你說話!」
「停!」他大聲一喝,嚴肅的告訴她︰「我是要提醒妳踏進迷陣里了!」
香香震了震,她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充滿電光雷鳴的陣局-回憶在此時涌上,在她腦中重現。
依稀記得初遇時的桃花樹下,當時,也是這樣雷電交加。
如今,她的心再次被他撩起那眷戀依舊的情意。
「平常妳在我耳邊說話時總是溫聲軟語的,想不到發起脾氣來是如此凶悍。」段惜鈺再次邁步,過了第四道陣。
「平常?」香香抓住他的話尾問道︰「你听得見我說話?」
四目交集,瞬間,他掉進她溢滿眷戀的眼中。
「有時候可以。」段惜鈺告訴自己,眼前的姑娘不是司寇香香,她不可能喜歡他!偏偏她的神色真摯,不含半點虛假,眼角眉梢都在訴說著期盼。
「你清醒之前,我做了什麼你知道嗎?」香香哽聲問。
段惜鈺沉默,明白她問的是那個吻。她是代替她家小姐吻他的嗎?
思及此,他眉心的折痕皺得愈深,益發不能忍受司寇香香的陰影。
「你為何不答話?」香香追問。
段惜鈺仍是無言。即使那個吻是真的、發自她內心的,只要她不承認,他就無法說什麼。
香香看著他為難的眼神,逐漸理解他安靜的原因。
「段惜鈺,你真是仁慈……」給她留了一個好悲哀的面子。
他知道她喜歡他,他終于知道她喜歡他了!
現在可否說出她的真實身分?
香香腦中閃過疑問。她若表明自己就是司寇香香,段惜鈺會怎樣?
厭惡?尷尬?退縮?
答案有許多個,但香香知道絕不會是響應或接受!
春風依舊有些涼,香香畏寒的微微瑟縮。
風起風落之余,她听見他開口。
「……昏迷之中,我覺得寒冷且灰暗。每天三餐有姑娘喂食,日夜有姑娘陪伴談天解悶,是惜鈺感到溫暖明亮的原因。不管姑娘出于什麼理由照顧惜鈺,惜鈺永遠感激。」
靶激呀……他只有感激,沒有別的情緒了?
香香視線模糊。「你知道……我偷偷親了你?」
她冷淡的面容上是一對閃著水光的眼楮,那泛紅的酸楚剌痛了段惜鈺。
「姑娘的恩情,他日惜鈺必定傾力相報。」
「你還喜歡段嫣然?」香香陷在陣中央,問著另一個陣局內的人。
段惜鈺聞言,略微驚訝她知情。
「世間沒有任何事隱瞞得了司寇一門的探子。」香香木然道。「師徒之戀在武林中是,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泄露此事。」
段惜鈺搖首,狀似不在意。「早巳事過境遷了。」
「那麼,你有可能接受我……我家小姐?」
「惜鈺與司寇小姐並不相識。」段惜鈺逐漸起了厭煩之意,不喜她始終念著她家小姐。他甚至猜想,在她心里,自己與司寇香香究竟誰輕誰重?
「你們見過的,只是公子忘了。」香香冷冷的說,明知會被拒絕仍提議︰「我家小姐相識滿天下,若與公子結為秦晉之好,有司寇家的庇蔭,擔保公子可平步青雲……」
「請原諒。」段惜鈺正色。「惜鈺沒有青雲之志。」
「沒有?那這些年你為太極會出生入死,莫非只是兒戲?」香香失去克制,嘲笑道︰「或者,投身武林是為了段嫣然作嫁?」
段惜鈺忍住一聲嘆息。「惜鈺自幼向往武林生涯,仗劍江湖、快意恩仇,自在逍遙的過日。」他又走出一個陣局,一面悠然說道。「這一身功夫,是為了登峰越嶺、走遍天下而學,並非為了爭名奪利。」
香香偏了偏頭,眼底浮出困惑。
段惜鈺眼中映著她無瑕的容顏。「若說不稀罕權勢是有些矯情,然而今日的段惜鈺只想拋去一身包袱,雲游四海,尋回當初鐘情武林的心。」
「你不管太極會了?」她看見他眼中的空茫,心慌于他的無所欲求。「待你傷好了,便要退出江湖?」
她的夢想,因他這段話而離她愈遠。
「世上哪里不是江湖?」轉眼間段惜鈺就破了第七道陣局。「惜鈺只想過著居無定所、隨心所欲的日子罷了!」
「段嫣然傷你如此之深?」香香不由得追問起令他心灰意冷的原因。
縱使得不到他,也要知道他對段嫣然死了心,她才能稍感安慰。
「姑娘,暢游天涯海角是惜鈺最初的願望。」他否定她的說法。「只是曾經為了師傅而停留……停留得太久。」
香香目光一黯。沒有了段嫣然,段惜鈺豈不是更孤獨?失去了往日的地位、名聲、容貌……現在還有誰會對他好?
她惶然盯住他。只有她了!
「如果公子開口,我家小姐定願陪你浪跡江湖……」她眼角凝淚。
段惜鈺隱忍已久的嘆息終于忍不住逸出。她真的滿腦子只有她家小姐麼?
「司寇家的干金是中原武林最寶貴的明珠,不值得為惜鈺蒙塵。」他猜測,他若與她彼此愛戀,她是否會為了她家小姐而舍棄他?
除了她家小姐,她的心有沒有屬于她自己的位置?
「你不必為了拒絕我家小姐而貶低自己。」
香香掩飾不了自然流露的落寞,點點落寞化成銳利的針,刺著段惜鈺的心窩,每個細小傷口全沾染了她的愁。
「請恕惜鈺無禮,但請姑娘莫再提及司寇小姐,惜鈺再不踫兒女私情。」他堅決的說出對她家小姐的心意。
香香渾身如著火。最喜歡的人竟視她為毒蛇猛獸,那滋味叫她痛楚無比。恍惚間段惜鈺已站到她面前。
「走。」他的手穿過陣局到她身前,趕走了縈繞在她身旁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