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停了一下,不滿地瞄了迪亞蘭提一眼,仿佛他就是當年趕走尼美媽媽的罪魁禍首︰「事情就是這樣了,你們現在打算怎麼辦?」
迪亞蘭提微微一笑︰「既然林將軍對相親這麼積極,我們就迎娶‘公主’,舉行一個真正的婚禮來報答他。婚禮就定在三天之後,即月神祭的前一天。」
「不行!」達合木大叫。
夢蝶看看迪亞蘭提,她馬上猜到他的計劃,見達合木急成這樣,插言道︰
「為什麼不行?反正玖兒也不想嫁你了,嫁給月族的族長有什麼不好?」
「你……誰說的?那是因為玖兒以為公主你死了,才說不嫁人的。再說……再說誰知道月族的族長到底長的是圓是扁?玖兒無論如何不會答應的!」他知道,如果玖兒不肯嫁給他,那就更不會嫁給其他人。
「你怎會不知道月族的族長是誰?」迪亞蘭提一伸手扯下達合木的假胡子,「你不就是嘛。」
達合木的假胡子粘得頗緊,一時意外,痛得叫了起來,隨即醒悟︰「你是說,假族長配假公主?」
見兩人的表情,他知自己沒猜錯,驚喜之余,又有些猶豫︰
「可是,不知玖兒她……」
「我寫一封信,你只要想辦法把信帶給她就行,她看了自會同意舉行婚禮。你不趁此機會把她娶到手,只怕以後就不知等到何時了。」夢蝶說。
達合木大喜過望。他原本精明,只是一旦涉及玖兒就有些糊涂,此時馬上有了主意︰「好!只要找阿扎幫忙就行。你現在寫信吧,剛好我正要潛進軍營找阿扎的老爹商量點兒與駝隊有關的事。」
夢蝶見他如此心急,連日來第一次發自真心地笑了。
婚禮的準備一直照常進行,盡避達合木和玖兒並非真正的族長和公主,甚至不屬于月族,但月族人仍真心誠意地為這對新人送上無數的祝福,所以,婚禮前的氣氛是如此的熱烈,沒有任何的做作和虛假。即使多疑如王申,亦不曾懷疑娶玖兒的並非月族族長。
這場雙方各懷心思的婚禮在月神祭的前一晚開始了。圓月初升時分,在一個月族人的帶領下,林書鴻帶著眾侍女和少數衛兵護送盛裝的「公主」,進入位于月族住地正中的圓形廣場。
全族的人都集中在廣場上。這是一個古老的行將消亡的民族,只剩下兩百來人,他們分了三層環繞著廣場正中︰外層是盛裝的族人,中間一層是長老們,似乎正在做某種祭祀儀式,最里面是一群樂手,他們正圍在兩棵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巨樹下演奏一種古樸動人的音樂。兩棵古樹的高處,幾近光禿的枝干攀纏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奇形怪狀的拱頂,令人陡生敬畏。
明麗的月色透過兩棵樹形成的疏而廣闊的華蓋,映著華蓋下方正中的一彎泉水,水面漾著銀藍色的微波,似乎頗深。泉水正中有一塊平滑如玉的白色巨石,石上,一個如夢似幻的身影正飄然起舞。
圓月下,她的全身閃著柔和的銀光,舞姿輕盈曼妙,足尖似在雲中輕點,她仿佛是月光凝成,飄渺而不可捉模,每一刻都令人覺得她將如輕煙般隨風飄去。
她擄去了廣場上所有的人的心。剛走進場中的每個人亦被這情景深深吸引著屏息靜觀,似乎生怕稍大的聲音就會驚走那起舞的精靈。
玖兒一眼認出泉中的蒙面少女正是夢蝶。雖然她已知道夢蝶並未死,但親眼看見她完好如昔,仍禁不住心情激動。
在盲婆婆精心照料下,夢蝶的身體復原得非常快,已無大礙。今天是情同姊妹的玖兒的大婚之日,雖然因迪亞蘭提另有計劃,不能讓林書鴻發現她已來到月族,但她仍希望能為玖兒獻上一份心意,于是自請擔任了婚禮中祭舞的角色。
音樂終于停下,婚禮前的祭祀儀式告一段落,泉中的少女悄然隱去。
林書鴻隱約覺得那起舞的人似是十分熟悉,但又絕非達尼雅蘭。一時間,忍不住向帶路的月族人詢問舞者是誰,那月族人眼里帶著笑意說︰
「鳳凰。她是從天而降的鳳凰。」
林書鴻微微皺眉,看來,是自己的誤覺罷了。
接下來,就是月族的婚禮儀式。
在眾校長老指點下,兩個侍女扶著「公主」走向已站在廣場中央的「月族族長」。兩位新人都是那麼年輕,那麼美麗,面上亦帶著同樣的幸福與羞澀。
林書鴻看著一向機敏過人的玖兒此刻竟乖巧地低頭站在月族族長身旁,忽然覺得什麼地方有些不對路,但又一時看不出有何異樣。也許就因為這個婚禮太正常了,才反而令他覺得怪異。
這時,最年長的大長老手持一柄銀匕首走到兩位新人面前。只見他輕輕對兩位新人說了些什麼,兩人就都伸出了一只手。
所有在場的漢人一時都緊張萬分,月族人卻屏息靜待。
大長者用銀匕首輕輕在兩人手腕上各割開一道細淺的傷口,讓鮮血流了出來。他先用銀匕首在「族長」的傷口上抹了一下,然後將帶著一滴血的匕首尖送到「公主」面前。她似乎猶豫了一下,太長老對她輕輕說了幾句話,她這才釋然,低頭含下匕首尖的那滴血,之後再輪到「族長」如法做了一遍。然後,大長老將兩人的手腕扣在了一起,傷口對著傷口。最後,大長老用兩條細長柔韌的草葉分別將他們的傷口包扎了,各自打上一個十分奇待的結。
見到大長者拿著武器走近玖兒,林書鴻不免一驚,為他帶路的月族人看出他的緊張,笑著向他解釋婚禮儀式的含義︰
邦開的傷口,代表著共同接受未來生活中的一切痛苦和災難;讓對方吃下自己的血,表示願為對方獻出一切;將傷口覆合,表示從今而後,兩人的生命和靈魂永遠融合在一起;用同一片葉子撕開的兩半分別扎住兩人的傷口,並打著同樣復雜的連理結。則表示他們真正成為了夫妻。
林書鴻听了,心底不覺升起一絲感動。
儀式完成,是盛大隆重的婚宴,氣氛十分熱烈。林書鴻的部下已得知今晚婚禮後的行動,所以對月族人的慶祝並不是很投入,但仍時時被其感染。
月族人卻似並不在意漢人的冷漠,他們載歌載舞,歡笑不斷,狂歡的氣氛令林書鴻食不知味,面對著這群正縱情歡樂的人,他愈發覺得自己卑鄙而丑陋。若不是擔心月族人起疑,他早就離席了。
婚禮持續了兩個時辰,林書鴻一直希望能再看見先前跳祭祀舞的少女,以弄清自己為何覺得她很熟悉,但終未如願。
圓月漸漸移向地面,眼看月族的青壯年越來越多地醉倒,老人與婦孺更是早已回家休息,不見了蹤影,最後,月族的族長終于醉醺醺地踉蹌走來向他道別,準備離開了。
從婚禮開始,林書鴻一直在留意他,這時不覺想到,要不是這位族長自婚禮開始後,一直咧嘴傻笑,只顧拼命往喜得合不攏的嘴里灌女乃酒,他倒真的十分英俊,與嬌小甜美的趙玖兒確是絕配。
那位族長剛搖搖擺擺地走到他面前,忽然一個趔趄整個人向著林書鴻面前的食物砸了下來,林書鴻忙伸手撐住他,冷冷地說︰
「族長,小心。」
少年族長雖然當眾出了丑,卻毫不在乎,抬起一對烏亮靈活的大眼楮看著他,笑了一笑,滿面的純真無邪和感激信任,看來十分可愛,只是有些口齒不清︰
「多……多謝……你……我終于……娶……娶了……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