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想到她大小姐一坐下就要畫畫,還跟他要書僮!
"是啊,總得有人幫我磨個墨什麼的吧。"小荷端坐在那兒,兩個大眼骨碌碌的用力瞧著,這張桌子怎麼干淨得像沒人動過一樣。
這點她可沒瞧走眼,打從這景春閣落成起,這張書桌就沒動過,因此這書僮什麼的,更不是標準配備之一了。
楚獷聳聳肩。"我不寫字的,但,磨墨我還會。"
"喔?你不寫字啊,這樣不行喔,我字寫的可漂亮了,要不,我教教你啊,你對我這麼好,我也該回報你一點。"
在小荷動人的聲音中,楚獷打從心里笑著,這種感覺好熟悉、好安定,就好像是回到了家里一樣。
只是,他不一直都住在家里嗎?
楚獷不懂,他也不想懂,不過他知道,他要留住這個小婢,永遠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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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穿著由徐師傅特別訂制的緞面青袍,楚獷躬身行禮的動作,總引得旁人一陣驚嘆。
"獷兒,听說你今兒個要了個丫頭到你房里?"打晌午從水仙那兒听說兒子竟然主動要了個丫頭,還要求這丫頭跟他一起住的時候,文心就想要把兒子找來問個清楚。
只是午後被一些雜事給絆住了,抽不出空,就這麼耗到這個時辰。"怎麼沒把她一塊兒帶來?"
"她睡了。"楚獷拽起袍面,坐了下來。
"嗯,你喜歡她?"
"喜歡。"
"嗯。"這些年來,文心有點害怕單獨面對楚獷,尤其是這幾年,她總覺得看到兒子眼中閃著一種紅色的光芒,而且,一年比一年,更要明顯。
"娘。"
"嗯?"
"她很好,比誰都好,我真的喜歡她。"
這麼一長串的字,從楚獷嘴里吐了出來,倒讓文心一驚,想起當年倉促的從江南來到長安,才剛落腳,楚獷就生了場大病,後來病是好了,只是,楚獷竟將之前的事兒全忘光了。
自此之後,他與家人的對話,也總是寥寥數語,更鮮少再見他在人前笑。景春閣落成後,除了每日固定的晨昏定省之外,他更是少在主屋出現。
現在,他願意主動告訴文心,他喜歡一個丫頭,真是讓文心挺欣慰的,心下對那個丫頭的好奇,又更盛了些。
"那個丫頭,听說是叫荷兒是吧?"
"小荷。"楚獷搖頭糾正著,搬到長安之後,他不大想見到母親,因為一看到母親的臉,就會想起一些他根本就想不起來的壞事情。
可是現在,他又好想要大家知道,小荷很好,他喜歡她,想要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
"嗯,你也該成家了,要不,干脆討了她做偏房。"文心心下盤算著,丫頭出身的小荷,姑且不論人品長相,背景就是不行,若做個偏房,應該還過得去。
"偏房?"楚獷又是搖頭,他壓根兒沒有想到要把小荷討進門,他只是想要跟著她一輩子而已。
咦,跟著她,為什麼不是讓她跟著自己呢?楚獷認真的想了起來,抬眼接觸到母親詢問的目光,楚獷直勾勾的瞧著母親,想要她幫自己想想。
文心一見楚獷抬起臉,便立刻閃躲開來,在瞬間,她好像又見著了焰光在楚獷的黑眸中跳躍著。
楚獷眨眨眼,他有點感覺到,母親一定隱瞞了一些他很想知道的事兒,那些事兒應該是很重要的、應該是很必須的、應該是他所要尋找的,不過沒關系,時候還早,他應該可以靠自己找到的。
"我不會讓她過門。"楚獷干干的說著,順手抄起茶杯,喝了口茶,接著又說。"不過,我這輩子都會喜歡她。"
文心的一顆心,還噗通噗通的跳個沒停,听到楚獷這麼一說,又更緊張了。"這樣不妥吧,再怎麼說,主子跟個沒名沒分的丫頭共處一室……"如果給外邊的人听見了,還有哪些姑娘家願意嫁給他呢?
轉念一想,楚獷的名聲也是壞的可以,府里哪個丫頭沒跟過他?
"我沒跟她共處一室,明兒我會讓人到我屋里再隔一小間,給小荷住。"楚獷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噢。"這麼重視?文心真想看看,到底是怎麼樣的丫頭,會讓兒子這般傾戀,在她想來;丫頭?就是個丫頭嘛。
"娘,天色不早了,早點歇著吧。"
"獷兒?"
"是。"本已起身要離開的楚獷,听到母親喚他,又停了下來。
"你的舌頭怎麼了?"雖說不敢看著兒子的眼楮,畢竟是母子連心,楚獷舌上的傷,文心一眼就瞧見了。
"這嘛?"楚獷模模嘴角,溫暖的笑了起來。"是小荷送我的禮物。"
看著兒子的笑臉,文心怔然地坐在那兒,久久不能行動,這孩子有多久沒對著她笑過了?
怔忡間,楚獷已經離開,深深吸了一口氣,文心把水仙叫了來。"水仙,老爺回來後,要他到我屋子來一趟,我有話要問他。"
記憶中,這幾個丫頭都是三風自己挑選的,說是親王府里的人做的仲介,但是,從她們進門到現在,文心一個都沒瞧過。
"是。"水仙答應著出去之後,文心突地想起了之前在江南時,三風對她的好,兒子對她的依戀。搬到這個地方,是正確的嗎?
喝了口已涼了的茶,文心沒再多想,也沒敢再多想。
第三章
"胡上春來似圖畫,亂峰圍繞水平鋪。松排上面千重翠,月點波心一棵珠。"
小荷幽幽的,一邊吟哦一邊亂七八糟的寫出這四句詩來。
為何說她是亂七八糟呢?其實光就她那一手米南宮派的書法,看來倒也令人心曠神怡,只不過四句詩中竟寫錯了五個字,這可就不大對勁了吧。
楚獷皺皺眉,正想要糾正,小荷已經搖頭晃腦地贊頌起來。
"嗯,真是好啊,詩好、字好、風光好。"
看看皺眉的楚獷,小荷善解人意的又加了一句。"當然,你的墨也磨得好。"
楚獷點點頭,小荷很快又開始說︰"來,我教你認字噢,現在,我念一句,你也要跟著念一句喔!"
楚獷暗暗嘆了口大氣,這丫頭昨晚大概是睡得大好了,才四更天就醒來了,她自個兒醒了不打緊,還弄出一些叮叮咚咚的怪聲音。
一會兒搬弄凳子,一會兒打水的,硬是讓楚獷再也睡不得,兩人吃完早點,小荷推說倦了,竟又跑去睡了。
直到剛剛,楚獷到主屋里用過午膳,回來後不久,這丫頭才醒了過來。
她一起床,就嚷著要寫字,等楚獷幫她磨好了墨,她又說了,光是自己寫沒意思,要楚獷跟著她學學如何寫字,這樣,以後兩個人就可以一起寫字了。
說完後,也不等楚獷答應,便指使他搬了張凳子坐在她邊上,學著老師教學生,一字一句的教了起來。
只她這筆才一落下,楚獷便知道,這丫頭肚子里的墨水,只怕還沒自己多,就算是剛啟蒙的小童也該知道,這湖水的湖字邊上,肯定有水的嘛。
看著小荷那張發亮的小臉,楚獷只好將指正的念頭悄悄塞回去,跟著笑了笑,表現出一臉配合度很高的樣子。
小荷看他一副挺受教的模樣,心下更是高興,兩唇一咧,燦然一笑,算是給乖學生的獎賞,然後開始吟著。
"胡上春來似圖畫。"小荷小小的腦袋瓜子,大大的轉了五六圈,就為了念出這七個字來,當然,這短短的七個字,讓她念來也是抑揚頓挫,好听非常。
看著她這麼的努力,楚獷也不好再掃她的興,跟著念了遍。"湖上春來似畫圖。"
"喔,你不專心喔,我剛剛念的明明是圖畫吧?"小荷有些不高興,她也看得出來,楚獷好像不像她這麼有興趣。"再說,你的頭都沒有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