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你怎麼了?」他怎麼覺得她怪怪的?梅笑白有些迷惑。
「我很好,只是長大了而已。」
慘痛的教訓讓她明白,在這嚴酷的世間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她不想被他迷惑,更不想再次變得軟弱!
「我要走了。」悅寧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轉身往門外走去。
「等等!」梅笑白有種強烈的感覺,如果自己再不拉住她,也許他們就真的不能再相見了。
「你還有事嗎?」
「你手臂的傷口還沒處理。」趁著她沒來得及拒絕,他拿過藥箱替她包扎傷習。
他的手指靈巧至極,沒有一次弄疼她,可是她卻懷念著當初那個老是不小心弄痛她的笨拙少年。
在那些日子里,他們總是掙扎在饑餓、疾病和恐懼的邊緣,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那就算是痛苦也有些甜滋滋的。
「寧兒,你在想什麼?」見她的眼神變得溫柔,梅笑白忍不住好奇。
「沒什麼。」笑容消失了,沉默降臨。
梅笑白很想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更想告訴她這些年他從沒忘記過她,可是她的沉默卻在他們之間豎起一道堅不可摧的高牆,他只能閉上嘴巴,默默的替她包扎傷口。
再嚴重的傷口也總有包好的時候,何況悅寧的傷口並不算嚴重,雖然他已經用盡渾身解數去拖延時間,可終究還是系上了最後一個結。
「謝謝你幫我包扎傷口,我要走了。」不顧他挽留的眼神,悅寧逕自站起身。
「我送你。」梅笑白也跟著站起。
「不需要。」她拒絕道。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笑白哥哥,你已經離開四年了,四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我也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了。我已習慣現在的生活,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好嗎?」悅寧直言不諱,眼中卻難掩傷痛。
是啊!四年的時間足夠女孩成長為女人了,她不再是記憶里的那個孩子了,那充滿信賴和依戀的目光也已消失不見。梅笑白心里滿是失落。
「謝謝你救了我。」她沒有說再見。
在理智阻止他以前,他的大手已經按在握著門把的小手上,不管她是不是他記憶中的寧兒,他都不想讓她離開啊!
「別這樣,有人還在家里等我呢!」
「是你的夫婿嗎?」他的心像被什麼噬咬著,好痛!
「‘她’對我很重要。」悅寧狠心的抽出手。
「寧兒……」因為不敢用力,梅笑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小手滑出自己的大掌。
他的大手仍維持著握的姿勢,手里卻已變得空蕩蕩的,連帶內心也跟著還落了一大塊。梅笑白理不清紛雜的思緒,只知道當她絕然離去的時候,自己的心很痛很痛。
對了,他還沒對她說她的腿已經能治了呢!梅笑白飛快的跑下樓去,卻已不見她的蹤影。
「該死的!」他狠狠的一拳捶上客棧的大門,將正要湊上來殷勤問候的掌櫃嚇了一跳。
他的心好痛!
當年她收到他離開的消息時,也感覺到這種疼痛嗎?
他一直認為當年所做的決定完美至極,可是此刻他第一次質疑起自己的離開是否真的正確了。
第五章
蘇家最隱秘的院落。
滿院的靜謐,只有蟬鳴啾啾。午後陽光透過大槐樹的樹冠,穿過半敞的花窗,映出一室的清幽,也照出悅寧蒼白的臉。
書桌上散落著香粉的碎屑,空氣中亦充滿了芬芳。
石粉、米粉、白蘭、茉莉……悅寧一邊習慣的辨別不同的氣味,一邊下意識將手里的香粉掰得更碎。
這次薛家香粉的配方比孫家的簡單多了,只要再添上剩余的幾味材料,破解工作就算是完成了。可——每次拿起筆時,她都覺得手上的筆似有千斤重。
雖然過了好幾天,可是每次她閉上眼都會看見孫老太爺吐血暈倒的畫面。
孫老爺是揚州城里少有的好人,四年前她們母女就曾經受過他的恩惠,可是她卻恩將仇報,害得他們一家即將失去賴以維生的百年粉鋪!
似乎看見她的衣衫沾著日漸黏膩的血腥,洗不掉、抹不去……
她好恨自己!
雪白的編貝咬住了薄唇。
上一次倒霉的是孫家,這一次是薛家,再下一次又會是誰呢?這些貪婪的蘇家人,該不會是想將全揚州的香粉鋪子都並吞了吧?而她還要再助紂為虐多久呢?
悅寧捧著腦袋,覺得頭痛欲裂。
「咳咳咳咳……」驀的,隔壁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聲。
啊!是娘親!悅寧跳起身,忙不迭的沖到隔壁房間去。
「娘,您怎麼了?很難受嗎?要不要我去請大夫……」才進門就看見蘇倩娘蒼白著臉咳個不停,她不禁有些驚慌失措。
「沒——咳咳……沒什麼,娘這都是老毛病了,一會兒就沒事了,咳咳咳……」蘇倩娘趕緊寬慰自家女兒。
「娘,您喝口水潤潤喉。」悅寧從暖壺里倒了杯水,遞給蘇倩娘。
「昨兒個你又熬夜了吧?瞧瞧這眼圈兒都黑了。你要顧著自己的身體,做事別那麼拼命。」看見女兒眼下的陰影,蘇倩娘心疼極了。
「嗯,我知道。」悅寧柔順的應。
「唉!我這不爭氣的身子總是拖著不見好,咳咳咳……」蘇倩娘自怨自艾的,「若真死了倒也干淨,卻偏偏半死不活的活著拖累……」
「娘啊!寧兒不愛听您說這些。而且惠春堂的大夫早就說過了,您的身子只要能好好調養一定會好起來。」悅寧掩住蘇倩娘的嘴巴,不讓她說這些喪氣話。
「都已經說了四年,我的身體卻一直不見好轉,惠春堂那些藥又貴得要死,實在沒必要……」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養病的事本就急不得,您要放寬心。」悅寧趕緊安撫自家娘親,「至于藥費的事您就更不用操心了,外公早就說過一切包在他的身上。」
「你外公的脾氣我是最知道了,他根本就不可能……」她那個生性吝嗇的爹,怎麼會答應出錢來填她這個無底的窟窿呢?這個問題蘇倩娘已經困惑了四年。
「外公為人很好啊!」悅寧打斷娘親的話。
「寧兒,娘不想你過得不快樂。」看她整天郁郁寡歡的,人也變得更瘦了,蘇倩娘的心里別提有多難受了。
「寧兒沒有不快樂啊!娘,您該吃藥了。」她起身從小癟子里拿出盛著藥丸的小盒子,打開才發現里面只剩下三粒藥丸了。
蘇倩娘接過藥丸和水,一口吞下。
「娘不想你待在蘇家受委屈,不如我們搬出去住吧!反正郎家的鋪子和老屋都還在,只要收拾收拾就能住人了。」
當年她是因為害怕自己死後女兒會落得孤苦無依,才答應搬進蘇家住,可是她發現女兒一年比一年沉默,不由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我沒覺得受委屈,外公他們對我也很好。」悅寧不能告訴她,想離開蘇家已經成了一種奢望。她只得岔開話題道︰「娘,您不睡一下嗎?」
「被你這一說,還真是有些困了。寧兒,你也回房休息一下吧!」
「嗯,等您睡著了我就回去。」她替娘親掖好被子。
「好奇怪,這藥怎麼越吃越覺得累呢?」蘇倩娘含糊的嘟囔一句,隨即強烈的疲倦感襲卷而來。
「娘,只要您能好起來,寧兒就很開心了。」望著娘親的睡顏,悅寧喃喃自語。
把盒子放回櫃子時,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照理說早幾天大夫就該來復診了,怎麼這次居然拖到藥快沒了人還沒來呢?
聯想到蘇老爺越來越不耐煩的語氣,悅寧忽然省悟到,這是在用斷藥來威脅她盡快弄出薛家的配方!